她闭着眼,靠在椅背上,语气平稳到没有一丝情绪波动。
“不用!”
“暂时不用去医院!”
“那边人多,记者跟着!”
助理愣了一下。
“可您不去,会不会……”
“他不醒!”
“就算醒,也不会记得!”
她缓缓睁开眼,语气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。
“我不去,他不会察觉我不在!”
“我去了,他也不会记得我来过!”
“那我去,干什么?”
助理张了张嘴,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林清浅轻声补了一句。
“你安排人,把所有关于婚礼的照片和布景资料全部封存,不许外泄,也不许在网络留下任何痕迹!”
“包括宾客拍摄的现场照,一张都不准留下!”
“我要让这场婚礼,从来没发生过!”
“懂吗?”
助理点头。
“我明白!”
医院重症监护室内。
顾承泽静静躺在病床上,仪器滴滴作响,心率平稳,但意识还没有苏醒。
他的面色看起来还算平静,可医生知道,这是药物压制下的“表面稳定”。
真正的状况,是他的大脑处于极度混乱的状态。
情绪信号紊乱,神经反馈路径不规律,甚至有过短暂的记忆碎裂现象。
医生站在病床边,对几名研究小组成员低声道。
“他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了!”
“这不是普通昏迷,是潜在的神经崩溃!”
“芯片干预的太多次了,他的神经负荷已经接近极限!”
“继续使用操控式诱导记忆清除,只会让他彻底变成情感空白者!”
“他还年轻,还能救回来!”
“但必须停止一切外部干预!”
没人说话。
而另一边,苏瑾谙在病房里收到那场婚礼取消的消息,是在第二天早上。
贺晓一边削苹果,一边漫不经心地说。
“网上都疯了,今天还在猜测你是不是去了婚礼现场,然后逼得林清浅崩溃!”
苏瑾谙头也没抬。
“我去干嘛?”
“你不想看看?”
“她办婚礼,又不是我在结婚!”
贺晓看着她淡定的样子,心里有点发堵。
“你一点都不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?”
“想!”
“可我知道,他不会记得我!”
“那我去做什么?”
“再被他看一眼,然后他问我‘你是谁’?”
“我受得起一次,两次,但这次我怕我撑不住!”
“我怕他还握着她的手,站在花坛前答应她的时候,心跳的节奏,是我以前听过的那种频率!”
“我怕他笑着对她说‘我爱你’!”
“哪怕他不记得我!”
“我还是会疼!”
贺晓没说话,只是把苹果片递过去,轻声说。
“可你知道吗?”
“他昏过去的时候,手里攥着的,是你画的那张图!”
苏瑾谙动作一顿。
“你说什么?”
“那张图不知道怎么到了他手里,他一直握着,连送医院都没撒手!”
“医生说他是情绪波动太剧烈,诱发了神经短暂性崩溃!”
“你信吗?”
苏瑾谙没回答。
她低头吃了一口苹果,咀嚼了很久才咽下去。
“可他还是不记得我!”
“记得图,不记得人!”
“你有没有想过,那张图对他来说,也许只是一个‘印象’,一个模糊的概念?”
“他不知道那是谁画的,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!”
“他只是潜意识里觉得熟悉!”
“他醒来后,会记得那张图—可不会记得我!”
贺晓捏紧了手里的盘子。
“那你就这么放过他了?”
“放过林清浅了?”
“你就让她这么赢到底?”
苏瑾谙闭了闭眼,疲惫地靠在椅背上。
“我不想赢了!”
“我活着就已经够了!”
“再去争,没意思了!”
“我现在连走几步都喘,连画一幅完整的图都得中间休息三次!”
“你让我拿命跟她赌?”
“她有的是时间,有的是钱,有的是技术!”
“我有什么?”
“我只有这一副快垮了的身子!”
“你让我怎么赢?”
贺晓红着眼。
“你还有我们!”
“你还有你留下的那些作品!”
“你还有他哪怕只剩下的那一点点模糊记忆!”
“她可以清除一次两次,但你留下的,是心,不是数据!”
“你以为她不会怕?”
“她怕得要死!”
“她怕你活着!”
“怕你有一天哪怕出现在一个展览里,他看到你的名字,都会心跳加快!”
“你还没输!”
“只要你不死,她就赢不了!”
苏瑾谙沉默了很久,最后轻声道。
“那你告诉我,怎么活!”
“我真的是一口气在撑!”
“我没药了!”
“我的希望早就用完了!”
“我现在……只是想安静!”
贺晓低头不语。
她知道,苏瑾谙的这句“安静”,其实就是在交代后事。
可她不忍听。
更不愿接受。
她知道,苏瑾谙活着,不是因为病有救,而是因为她那口执念还在。
可现在,那口执念,也快被顾承泽一刀一刀切碎了。
她怕她下一次再醒来,苏瑾谙就不再开口。
她更怕,她再也没机会听她说出“我还爱他”。
顾承泽在医院里昏迷了整整三天。
前三十六个小时,医生说情况稳定,神经系统只是暂时性封闭,但没有任何意识反馈。
到第四十个小时的时候,开始出现轻微的脑电波波动,但极不规律。
医生不敢妄下判断,说可能是残留意识的一种挣扎。
第四十八小时,出现了持续性的肌肉抽.动。
第五十小时,他眼皮动了两下,仍然没有睁眼,像是困在了某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深渊。
他梦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,身体被一圈一圈的银白色钢线捆住,周围站着一群穿白衣的人,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五官,只是不断地拿着一根类似遥控器的东西,对着他按下去。
每一次按下,脑子里就会有一个名字被划掉。
一开始是“苏”。
然后是“安”。
最后什么都没了。
他在梦里喊。
“别动了!”
“我还记得她!”
“她叫—”
可是没有人听。
没有人回应。
他嘴里喊着,却再也发不出声音,声音卡在喉咙里,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在喊谁。
他用力挣扎,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,像是有一层又一层的水压把他往下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