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把话题绕了回去,又把那杯水放到他手边。
“你真的不能再给自己压力了!”
“你记不起来,是正常的!”
“但你不能一直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!”
“她是你潜意识的投影!”
“不是现实!”
顾承泽没动。
他知道她在说谎。
她语速一向平稳,可当他说出“苏”字的时候,她声音抖了。
她怕。
说明这个名字对她而言,是危险的。
他开始慢慢肯定一件事—
林清浅删除了他的某段记忆。
不仅仅是清除梦境、限制情绪,而是彻底操控。
而那段记忆里,有一个叫“苏”的人。
同一时间,苏瑾谙的状态又恶化了一些。
这次不是突发病症,是慢性体力透支导致的连带反应。
她开始间歇性失语,说着说着话会断,说着说着就会停,像是脑子跳过了某个连接。
她自己察觉到了。
那天画画的时候,她拿着笔,面对一张全白的纸发呆将近半小时,连第一笔都下不了。
贺晓在一边看着,心头一点点发凉。
“你别画了!”
“你真的该休息!”
苏瑾谙没听,她手颤着,把笔放下,转而拿起桌上的剪刀。
“你干什么?”
她没回答,只是从画册里撕下一张画,小心地剪下一角。
是她过去和顾承泽一起画的戒指设计。
剪下来那一块是上面刻着“归处”二字的部分。
她小心地贴在了一个小木盒里,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枚旧的银杏胸针—那是她自己做的第一个饰品。
她手指慢慢扣住盒盖,像是盖上一道记忆的棺。
贺晓红着眼问她。
“你要做什么?”
她没有回答。
第二天早上,她请贺晓帮她订了一个快递。
收件人是顾承泽。
内容只有一个小盒子。
没写寄件人,没留字条。
但她知道,他看了一定会懂。
她不想逼他。
也不想再用“我是谁”“你记不记得我”这些早已空洞的问题去敲他的记忆门。
她只是想告诉他:
“如果你还在找那个梦里的人!”
“她曾真的存在过!”
“她画过你,写过你,等过你,哭过你!”
“她没让你记得她,只是想你别否定你曾经的那份情感!”
顾承泽收到盒子的那一刻,是在会议结束后。
助理把盒子放在他桌上,说。
“无寄件人,但有你姓名和私人地址!”
他打开,看到那枚银杏胸针。
他认得。
他不知道在哪里见过。
但他知道,这就是他梦里那双手握过的东西。
还有那一角剪下来的画,熟悉得叫他心脏发紧。
他抓起手机,想打电话,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她的号码。
他记不起她的姓,连名都说不全。
可他知道,他的归处,是她。
他从未如此确定过。
哪怕这世上所有人都说他疯了。
他也要找到她。
哪怕她已经……不愿再见他。
顾承泽从办公室出来,天已擦黑。
他站在大厦.门口的台阶上,低头盯着手里的那个小木盒。
盒子不大,却沉得像压了一段无法翻过去的时间。
胸针是银杏叶的形状,很旧了,边角已经磨得发白,金属表面也没有了光泽。
可顾承泽知道,这东西他握过,在梦里,在某一个自己根本无法回忆起的片段里。
他不记得具体的事,却记得触感。
那是他心里藏了很久的一块痕迹,像钝刀割过的地方,总会在夜里疼,白天麻。
这东西没有寄件人,没有字条,没有任何提示。
可他知道是她。
那天展览之后他就在想,那个人是谁?
她为什么不出现?为什么不来见他?
他等了两天,三天,五天,她还是没有消息。
他甚至开始怀疑,是不是自己太执念了,是不是梦境干扰了现实,是不是他又回到了记忆碎裂的边缘。
可这个盒子,再一次打破了他的迟疑。
她还在。
她记得他。
只是她不敢来了。
他没回家,也没回公司。
他在车里坐了一夜,天亮时,他拨了那个号码。
是贺晓的。
电话响了很久,她接起时声音带着警惕。
“你怎么有这个号?”
“我找她!”
那头沉默了。
顾承泽低声说。
“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再靠近她,可我……我真的记不起她的脸!”
“但我梦见她哭,梦见她走,梦见她抱着我说‘你别再忘了’!”
“我不知道她是谁!”
“可我知道,那种痛,不是梦!”
“她是真的存在过!”
贺晓没有挂电话,也没接话。
他继续说。
“我不奢望她原谅我!”
“我只是想见她一面!”
“我想把她的名字好好叫出来!”
“我想告诉她—这一次,我不会再放手!”
电话那头依旧没有回应,半晌后,一声叹息传来。
“她身体不好!”
“很不好!”
“她撑到现在,就为了等你来这句话!”
“你来吧!”
“但你记得,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!”
“她不等第二次!”
康复中心的长廊干净而安静。
顾承泽走在白色的地砖上,鞋底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他的手心发热,心跳却慢了一拍又一拍。
门前的窗半开着,风吹动窗帘,阳光被切成了几道细碎的光斑,落在门把手上,仿佛提醒着他,只要推开这一道门,就能看见那段他梦了无数次的过去。
他深吸一口气,抬手,敲门。
房间里一阵轻响,然后,是熟悉到心疼的声音:
“进来!”
门开的一瞬间,他看到了她。
她坐在靠窗的椅子上,披着一件毛毯,头发短短的,脸色苍白,手里握着一支铅笔,正描着画册上的线条。
她看到他时愣了一下,手里的笔轻轻一抖,在纸上留下一道斜线。
“……你来了!”
声音很轻,却稳。
他站在原地,看着她,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石头。
半晌,他走上前,声音低哑得不像话:
“你是……苏瑾谙!”
她点头,笑了笑。
“你终于……叫对了!”
顾承泽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握住她的手。
她的手很冷,像一块细瓷,又像是握得太久即将碎掉的雪片。
他声音有些哽咽。
“我来晚了!”
苏瑾谙摇头。
“不晚!”
“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来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