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晓没听见。
她又说了一遍。
“谢谢你。”
声音更轻了。
像是怕惊动了整个世界。
外面的天，慢慢地亮了。
银杏树在风里摇晃，叶子一片片掉下来，落在地上，铺成了一条细碎的小路。
她还在。
她走到了这里。
她没有输。
从来没有。
时间匆匆。
早上，贺晓早早醒了。
一睁眼，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着了，靠在床头，一只手慢慢地在翻着设计图册。
“瑾谙，你……怎么不多睡会儿？”
贺晓声音发干，嗓子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。
苏瑾谙没看她，轻轻笑了一下。
“梦太吵，睡不着。”
贺晓一下子鼻子又酸了，蹲在床边，拿了杯温水递过去。
“来，先润润嗓子。”
苏瑾谙点点头，慢吞吞接过杯子，喝了两口，又放下了。
她手还是有点抖，不过比前阵子那种拿不住东西的状态，已经好多了。
贺晓小心翼翼地坐在她旁边，看着她一页一页翻设计稿，心里又酸又骄傲。
那些稿子，有些是她以前画的，有些是最近重新设计的。
银杏元素。
每一款，细细碎碎的纹路，藏着她和顾承泽的故事。
苏瑾谙翻到一页，指尖在纸上慢慢蹭着，笑了。
“这个，是最早那年，他说，银杏叶像一半的心。”
“我就画了半片，做了耳钉。”
贺晓红着眼睛，点了点头。
她记得。
那个耳钉，是顾承泽当年送她去比赛前，偷偷给她戴上的。
说是护身符。
后来，她赢了全国设计奖。
也赢了第一笔属于自己的高定订单。
苏瑾谙靠在床头，眼神里有光。
哪怕病得再重，她也还是她。
是那个，画得一手好图，设计得一手惊艳，全行业都要挑大拇指叫好的苏瑾谙。
“瑾谙。”
贺晓咬着牙，声音低低的。
“咱们继续开新系列吧。”
苏瑾谙转头看了她一眼，慢慢地笑了。
“好啊。”
“都快忘了我还有工作呢。”
贺晓一听，鼻子更酸了。
她知道，她是真的想继续活下去。
不是为谁，不是为了等谁了。
是为了自己。
是为了那一手漂亮得要命的设计。
是为了她自己还能用脑子，能用心，去把一个一个故事，变成闪着光的小小作品。
这才是她。
是独一无二的苏瑾谙。
午后，阳光亮得晃眼。
疗养院给他们腾了一间小小的工作室。
白墙，落地窗，几张桌子，一盏旧得发黄的台灯。
没什么高级设备，也没那些大公司里的助理、打版师、灯光组。
就她自己。
贺晓帮她把一堆设计工具搬进来。
铅笔、蜡笔、软皮尺、小雕刻刀，还有好几个被翻得破破烂烂的色卡本。
苏瑾谙坐在那张小桌子前，手指慢慢捏着铅笔，眼睛亮得吓人。
贺晓在一边看着，笑了。
“行了，随便画。”
“没人催稿，不用赶进度，想画多久就画多久。”
苏瑾谙笑了一下，低头认真画起来了。
线条一点点落在纸上，歪歪扭扭的，可每一笔都带着骨头里透出来的那股狠劲儿。
银杏。
还是银杏。
可这一次，不是孤单的银杏。
是两片叶子，靠在一起，像两只手指头，轻轻勾着。
贺晓悄悄红了眼。
她什么也没说，只是拿了个小风扇，悄悄地对着桌面吹。
别的她帮不了她什么。
能帮着挡挡热气，已经是能做的最好的事了。
而远在城里的那一边。
顾承泽照常按部就班地生活。
早上七点起床，林清浅给他准备早餐。
八点钟出门，林家派的司机送他去公司。
中午应酬，晚上宴会。
每一分每一秒，都像被什么人排好队似的，丝毫不差。
林清浅坐在对面，看着他翻文件，眼睛专注，眉头微微蹙着。
“承泽，吃点水果吧？”
她轻轻地推了推果盘。
顾承泽抬头，看了她一眼，礼貌地点点头。
“好。”
然后拿起一块苹果，慢慢嚼着，继续看文件。
林清浅盯着他的侧脸，看得有点恍神。
这张脸，她从小就喜欢到发疯。
可现在，明明得到了，却又觉得远得要命。
就像隔了一整座城市那么远。
明明每天都能碰到，明明晚上都能靠着他睡着，可就是摸不着心。
她咬着牙，忍了。
又忍了。
再忍一忍，他就是真的属于她了。
总有一天，他连做梦都会梦到她。
总有一天，他心跳加速的时候，叫的名字是她的。
而不是那个该死的，不知道被埋在哪个角落的影子。
婚礼后的生活，平静得像一潭死水。
林母偶尔来家里吃饭，吃完就开始敲打。
“清浅啊，承泽现在状态不错，得抓紧时间，最好尽快要个孩子。”
“有了孩子，关系才算牢靠。”
林清浅点点头，眼神一寸一寸冷下去。
她知道。
她妈心里打得什么算盘，她清楚得很。
可惜。
孩子这事，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。
顾承泽虽然温柔，虽然顺从，可不知道为什么，从来没真正碰过她。
他们住在同一张床上，晚上盖着同一条毯子，可他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她，像抱着一件精致的瓷器。
小心翼翼，又疏离得厉害。
她不敢逼。
不敢问。
只能一天天耗着，耗到他习惯她。
耗到他真的离不开她。
疗养院那边，苏瑾谙的设计图，一张张地多了起来。
都是银杏。
耳钉，戒指，项链，手链。
小小的银杏叶，或者成双，或者错位，或者断开一角。
每一件，都是一段故事。
有快乐的。
也有痛的。
贺晓帮她整理稿子，一边收拾一边问：“这些……你打算发出去吗？”
苏瑾谙想了想，笑了。
“发。”
“就开个展吧。”
“还叫—归处。”
贺晓手一抖，差点把纸掉地上。
她抬头，看着苏瑾谙。
她笑得温温柔柔的，像什么也没发生过，像从来没有被人遗忘过，也从来没心碎过。
那天晚上，贺晓发了条朋友圈。
【新的归处系列，筹备中。敬请期待。】
底下评论炸了。
全是以前圈子里的人。
“卧槽，瑾谙回来了？”
“瑾神又要出新系列了？”
“妈的，爷青回！”
贺晓趴在床上，回着一条又一条，心里又哭又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