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察觉到了。
她也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把靠椅拉过来,坐下。
“医生说你需要休息!”
她低声道。
“你刚醒,什么都别想!”
“我不会逼你!”
“也不会让别人再来吵你!”
“我就在这儿,等你睡着!”
顾承泽望着她的脸。
她没有化妆,脸色很白,嘴唇干裂,眼睛里却一点都不虚浮。
她看着他,就像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人,也像是看一个随时都会再次失去的梦。
他想说。
“你是不是……苏瑾谙?”
可他不敢。
这个名字,他听过无数次。
别人口中、梦里、画纸角落,都提过。
可他不知道,她是不是她。
他只能静静看着她,像是怕只要他一开口,她就会消散。
医生来得很快。
一群人围着顾承泽做检查,问他有没有不适、头痛、恶心、意识混乱等问题。
他配合地回答,没有太多情绪,眼神一直不离开苏瑾谙。
医生觉得他这次恢复得比上一次好,至少大脑区域活动稳定,没有再出现紊乱性信号。
但没人知道,他刚醒来的那一刻,记忆是空的。
然后,模糊地闪过了一个画面—
一片银杏林。
一个女孩背对着他,站在树下,风吹乱了她的头发。
他喊她,她转头看了他一眼,眼角带着泪。
那一眼,就够了。
他记不清她的名字,记不清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。
可他知道,那个人,是他这辈子最想守住的。
医生走后,病房一片安静。
苏瑾谙坐在那里,手里拿着她今天带来的画册。
“我给你带了点东西!”
“都是以前的画!”
“你看不懂也没关系,就当打发时间!”
她说着,翻开第一页。
是那副最初的《归处》原型图。
银杏叶的线条早已被来回擦拭过很多次,边缘有些褪色,纸张略微泛黄。
她翻到第二页,是那年他们一起画的戒指。
“这是你提的想法!”
“你说你希望戒指不只是装饰,而是像钥匙一样,是一个人心门的钥匙!”
“你那时候画得很丑!”
“我笑了你一个星期!”
她说到这里自己都轻轻笑了一声。
顾承泽看着画,看着她的指尖一页一页翻过。
他忽然开口。
“你能……一直在这吗?”
苏瑾谙一愣。
“你是说,陪着你?”
“嗯!”
“你不怕我?”
“怕!”
“可我不想你走!”
她抬头看他,眼里有雾气在打转。
“我不会走!”
“哪怕你永远都不记得我,我也不走!”
“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地活着!”
“如果你哪天记起我了,那就说一声!”
“如果你不记得,我也不怪你!”
“我就坐在你旁边!”
“像现在这样!”
“就够了!”
这一晚,顾承泽睡得很沉。
没有梦,没有心悸,也没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哭泣。
他只记得醒来前的最后一个画面,是一只瘦瘦的手握住他的手,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:
“你别怕!”
“我在!”
第二天早上,他醒来时,她还坐在原地。
头靠在椅背上,眼睛闭着,手垂在膝盖上,一副熟睡的样子。
阳光落在她侧脸上,苍白的皮肤映出淡淡的金色,她看起来很安静,甚至脆弱。
他伸出手,轻轻摸了摸她的指尖。
她醒了,睁开眼看到他,勉强笑了一下。
“早!”
“你睡得好吗?”
他没回答,只是看着她,眼神复杂。
“你……真的认识我吗?”
她没有笑,点了点头。
“认识!”
“从你不记得我之前开始!”
“我就一直认识你!”
他轻声问。
“那我以前,是不是……对你很坏?”
“有!”
“忘了你几次!”
“说过伤你的话吗?”
“说过!”
“可你还留着我?”
她看着他,认真地点头。
“因为我知道,那不是你!”
“是他们想让你忘记我!”
“可你心里有我!”
“我才坚持到现在!”
他低头,手握成拳,嗓子哑哑的。
“我对不起你!”
她摇头。
“你不欠我!”
“我愿意的!”
顾承泽从医院出院后,林清浅去接他。
她看着他手里抱着的画册,脸色一下变了。
“这是谁给你的?”
“我一个朋友!”
“她是谁?”
“你不认识!”
林清浅咬着唇,强忍着情绪。
“你是不是又……被她影响了?”
“她做了什么?”
“她没有做什么!”
“她什么都没说!”
“只是坐在我身边!”
林清浅看着他沉静的脸,突然意识到,自己好像又输了。
她用了七年换来的“顾承泽”,在那女人面前,什么都不是。
她放弃了控制,放弃了催眠,放弃了芯片。
可还是留不住他。
不是因为她不够努力,而是因为—他心里,从来就只有那一个人。
她笑了,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“你赢了!”
“她赢了!”
顾承泽没说话,只是转身,往病房那头走。
他记不起来那些回忆。
但他知道,他已经走不回去了。
哪怕只记得她的影子,他也再也容不下别人了。
苏瑾谙坐在阳台的轮椅上,身上盖着一条薄毯,阳光照在她脸上,把她苍白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。
她闭着眼,手里握着那本已经有些旧的画册,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,像是在摸一段旧时光。
贺晓站在一旁,手里拎着刚从前台拿来的快递包裹。
“给你的!”
苏瑾谙没睁眼。
“谁寄的?”
“顾承泽!”
苏瑾谙的手顿了顿,然后缓缓放下画册,接过包裹。
她的动作很轻,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品。
贺晓没催她,她知道苏瑾谙不会不拆,也不会马上拆。
她只是需要时间。
十几分钟后,苏瑾谙终于打开那个包裹。
里面是一本新的素描本,封面空白,最前一页写着一行字:
【我记不起你,但我想记住你!】
她的手一抖,眼眶泛红。
贺晓在一边低声说。
“他还是不记得你?”
苏瑾谙摇了摇头,嘴角轻轻弯了一下。
“他不记得了!”
“但他愿意重新记!”
“这就够了!”
她翻开下一页,是顾承泽用铅笔画的一幅图,画得不算好,是一棵银杏树,下面站着一个女人的背影。
她看了很久,指尖落在那女人的肩膀线上,眼神慢慢地柔和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