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还是会画我!”
“虽然他不知道我是谁!”
贺晓咬着唇,半天没说话。
她想告诉苏瑾谙,这样的坚持毫无意义。
顾承泽现在的记忆像沙子,握得再紧,也会从指缝中漏掉。
他今天记住了这棵树,也许明天就会忘了这个画册。
但她说不出口。
因为她知道,这对苏瑾谙来说,不是希望,而是信仰。
一种她靠着活到现在的执念。
顾承泽站在书房里,桌子上摆着几张草图和便签。
他翻开画册的时候,林清浅刚好进来。
她站在门口,看着他看着那本画册的模样,眼神一点点变冷。
“你最近很闲?”
他没有回头。
“我在画画!”
“你不是已经不画了吗?”
“我现在想画了!”
“是因为她吗?”
顾承泽终于转头,看着她。
“你想听真话?”
林清浅抿了抿唇。
“你说!”
“是!”
“她让我梦里不再哭!”
“她让我清醒的时候,不再觉得空!”
“你花了七年都没做到的事,她在我梦里做到了!”
林清浅哑口无言,半晌后才咬牙开口。
“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?”
“你打算彻底不回来了?”
“你打算重新开始?”
“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,你凭什么以为这次你不会再忘?”
“你以为她还会等你?”
顾承泽没说话。
林清浅气急,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。
“她不过是靠着病在绑着你!她就是要你愧疚,你越愧疚她越能留下来!”
“你现在就是在补偿!”
“你以为这是爱?”
他甩开她的手,声音低沉而缓慢。
“就算是补偿,也只能是我来给!”
“你给不了!”
林清浅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子,脸色瞬间苍白,颤着声音问。
“你真的……这么恨我?”
顾承泽摇头。
“我不恨你!”
“我只是……没法再骗自己了!”
“你把我困在了你设定的世界里七年!”
“可那不是我的世界!”
“我现在终于想走出来了!”
“哪怕前面是空的,我也要走!”
“你留不住我!”
林清浅靠着墙慢慢滑坐下来,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。
“你真的不记得了吗?”
“你说过你爱我的!”
“你求我救你,说只有我能帮你从梦里出来!”
顾承泽看着她,眼里没有恨,也没有温柔。
“那时候,我真的病了!”
“现在我醒了!”
顾承泽没有回去。
他住进了公司附近的公寓,自己照顾自己,每天工作、画图,偶尔发呆。
他不再强迫自己回忆,也不再压抑梦境。
他只是顺着自己的心去走。
他每次梦到她的时候,都会起来画一幅画。
她站在阳光下、她抱着画册坐在窗边、她坐在轮椅上看花开、她在他身边低声说话……
他画了整整两本。
没有一张有她的正脸。
他不记得她的样子。
可他记得她的轮廓、她的动作、她的气息。
他把这些画寄了出去,一本一本,寄给了康复中心。
他没有附言,只写了一句话:
【你是不是还在等我?】
苏瑾谙每周都会收到一份快递。
她没有回信,也没有打电话,只是把那些画一本一本收起来,放进自己的书架。
她不敢再期望了。
她只是活着。
活着,就够了。
她现在每天只画一个小时的画,其余时间做康复、晒太阳、听音乐,有时候读书。
她像是一个快要退场的人,正在把自己整理干净。
但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还在等。
她不再等他回头,也不再等他记起。
她等的,是那个人,在多年之后翻开某一本旧画册时,会忽然想起:
“我是不是,忘了一个人!”
她等着,哪怕那一天,她已经老得连名字都说不出口了。
她也会笑着说:
“你记起来了!”
“那真好!”
医院的落地窗前,苏瑾谙坐着,身上披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披肩。
阳光落在她脸上,把她瘦削的轮廓勾勒得一清二楚。
风从窗外吹进来,带着秋末最后一丝温度,掠过她的发丝,轻轻摇晃着她指尖那本画册的边角。
她今天没画。
手握不稳,连笔都捏不住。
她知道身体又差了些。
医生最近总用“平稳”来形容她的状态,可她明白,这两个字的意思是—不再恶化,但也不会再好了。
这几天她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,又特别快。
慢,是因为每一个早上她都要花一个小时才能缓过神来,站起来、说话、吃饭,全都像在完成任务。
快,是因为每天一闭眼、一睁眼,窗外的光线就变了,从清晨的金黄到黄昏的橘色,再到夜晚的灰黑。
她还没来得及想完,就又到了吃药、复查、打针的时间。
贺晓今天没来,打电话说去见一个画廊主,说对方很感兴趣,希望能做一场以“遗忘与记忆”为主题的小型展览,主展作者,就是苏瑾谙。
她答应了。
不是为了被看见。
而是,她想在还来得及的时候,留下一点她的痕迹。
她没什么野心,没什么雄心壮志。
她想要的,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。
可她现在也明白了,不是每个等的人,最后都能盼来归人。
另一边,顾承泽坐在自己的书房里,看着面前摊开的几页草图,眼睛没焦点,手里握着笔,指节泛白。
他最近不怎么说话。
助理来问项目的事情,他点头、签字,一切井然有序,但没人知道,他的脑子有一半时间都游离在别的地方。
他经常盯着墙上的那张画看很久。
那是一幅复制品,是苏瑾谙寄来的最后一封快递里夹着的。
原稿他说不清是怎么回事,他只知道,他第一次看到那幅画时,整个人的心像是被硬生生按进了冰水里。
他画了很多次类似的场景。
银杏叶、长廊、画室、背影……每一幅都像是记忆里漏掉的片段。
他想起梦里的那个女孩,声音总是哽咽地说。
“你说过不会忘我!”
“可你忘了!”
“你答应我的婚礼没有来!”
“你说我会是你的归处!”
他不知道是不是她。
但他知道,自己没办法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。
林清浅这段时间没再来找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