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定舟拽起肖一云胳膊，半拖半拉，将她带进房间里。进门后，也没有关门，只将门半掩着。
从一旁书桌上拿起一盒纸巾，一把扔在还坐在床上的肖一云身上，说：“赶紧擦擦，鼻涕都流嘴里了。”
换做平日，程定舟这么打趣她，肖一云肯定会跳起来用更加过分的言语回击。今天，她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，默默扯出一张纸，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。
肖一云：“哥～你说我不会把我妈气出什么好歹吧？”
程定舟苦笑不得，都这时候了还担心别人呢，又怂又冲动。他用手指在肖一云额上轻弹一记，说：“别担心，不是有姑父在吗？你别小看姑父这么多年的实际作战经验。”
“哥，你说我妈怎么这么执着于逼我读书呢？”
程定舟悠悠开口：“可能是程老师年轻的时候爱读书，又没有好的物质条件，她在这件事上有遗憾。所以，她先入为主的认为，你也是热爱读书的，她为了让你没有遗憾，她使尽她的浑身解数，给你创造最好的外在条件。”
肖一云刚被抑制下去的眼泪，又突的涌上眼眶，晶莹的水珠子在圆溜溜的眼眶里打转，“那我刚刚那么说，她得伤心了吧？”
程定舟将刚刚弹她脑门的手轻轻放在她后背，力道适中的拍了两下，说：“水水，你们只是角度不同，你们都没错。没有人要求你凡事先将别人的立场摆在前面，对程老师来说，她是真心为你着想，她没有错。对你来说，你有权利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，这并不自私。”
肖一云像是陷入了两难的矛盾中，进退不得。
程定舟：“没事，只是你这么多年的顺从，让程老师觉得你默认的态度是打内心觉得赞同。你现在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，给她一点时间，她能想明白的。”
肖一云迟疑道：“她会很生气吧？”
程定舟一笑，拉过书桌前的椅子，大剌剌的坐在上面，道：“现在肯定是生气的，等她想通了就好。有一点不会变，她永远是爱你的，基于这一点，你不必要担心她会为了你的一些言行而不理你。不止你妈妈，还有姑父，还有我，我们是家人，家人的前提是不管你做什么决定，我们即使有一瞬的生气，但爱你这件事是不会受影响的。所以，你要学会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。”
肖一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。
程定舟：“好啦，赶紧把脸擦干净，邋里邋遢，我去看看程老师。”
肖一云眼光巴巴的盯着程定舟出去的背影。
咚咚咚，程定舟在肖爸房门前敲门，没一会儿，肖爸过来打开门。
“小舟，我出去买个东西，你和你姑姑好好聊聊”
肖爸拍拍程定舟肩膀，出门错身时在他耳边低语：“劝过了，现在情绪稳定很多，你再劝劝。”
程定舟点点头，径自走进房门，准确无误的躺进老两口的床上，像小时候一样。
“程老师，还在生气呢？”
程老师瞥他一眼：“别在这儿装腔作势，你们兄妹俩从小到大都喜欢这样，早串通好的吧？”
程定舟也不尴尬：“我就说程老师慧眼如炬。”
“她怎么样了？”
这个她指的是谁，两人都心知肚明。
程定舟收起嬉皮笑脸：“她倒是没事了，她担心你还在生气。”
程老师轻哧一声：“她是怕我打她吧，你告诉她，她都二十多了，我不会打她的。”
程定舟：“程老师，知女莫若母。她什么性格，您肯定比我看得清楚。永远把别人的情绪放在第一位，凡事都先站在别人的立场，您有没有觉得她很少在我们面前说她喜欢什么，讨厌什么。我其实和您一样，有时候会潜意识忽略她是个会独立思考的人，总觉得她和我在一起时，我说什么她都是随便，可以。久而久之，就会产生错觉，觉得我能掌握她所有的喜好，帮她排除掉所有不喜欢的选项。其实，我哪里知道她的喜好，只是她展现出来想让我知道的罢了。”
程老师：“你少在这儿含沙射影。”
程定舟大呼冤枉：“真的。以前我俩上下学，我说我们坐公交车还是走路，她总会因为迁就我说走路。时间久了，我就只记得是她喜欢走路上下学，之后不管去哪儿，都会潜意识觉得她喜欢步行，不由自主优先选择步行。可是，您也知道，她在家宁愿躺着不愿坐着，宁愿坐着不愿站着，这样子的人，哪里喜欢大热天在外面走路呢。”
程定舟继续：“早餐我喜欢喝粥，她喜欢吃面，但是她又心疼您不想让您做两份，每次都说自己早餐要喝粥。您看，您今早做的早餐，不也不由自主的做了白粥吗，您也忘了最初喜欢喝粥的是我。”
程老师叹气，这一口气里有后知后觉的心疼，也有为人父母的担忧。
程定舟：“程老师，所以我觉得水水她能一而再再而三，直接了当在您面前说不的事，一定是她打内心就十分抗拒的东西。我们是不是也放手一次，尊重她自己的选择。”
程老师：“可是，我怕她现在只是脑子没转过弯，今后的路难走。”
程定舟站起身，走到程老师背后，双手覆在她两侧肩膀处，有力道的按摩，“程老师，您不用这么早就为她考虑得这么周全。退一万步来讲，即便有那一天，她的路格外艰难，不还有我嘛。我会像照顾亲妹妹一样照顾她，就像你们拿我当她亲哥哥一样照顾。”
程老师被说得有些动容，手装作不经意地抹了一下眼角。
程定舟手上按摩的动作不停，脸上已经换回一副吊儿郎当样，好笑的说：“看，我怎么还把您惹哭了呢？该打。”
程老师心中郁结已消大半，只对身后的程定舟道：“她还有一年才毕业，我也不逼她了。让她自己在没有心理负担的情况下好好想想，问问自己内心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。”
拉过身后的程定舟，继续道：“好了，别在我跟前碍眼了。她后天回江城，你明天带她出去玩一天，她心思重，总不能高高兴兴回家，带一肚子不愉快走吧。再说，你俩小时候不都玩这小把戏嘛，每次她被我骂你就带她出去玩，玩完回家，就啥事没有了。”
“遵命！”
屋里只剩程老师一人，回想程定舟刚刚坚定地说要像照顾亲妹妹一样照顾肖一云。不得不承认，他真的已经从那个调皮的小男孩儿长成大男人了。这么多年，程定舟都长大了，她不能忽略那个跟在哥哥后面转的姑娘，也同样会长大的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