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天时，程定舟称要带着肖一云去街上转转，程老师也没说什么，只叫他们早点回家吃饭。
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，这附近的街道他们都再熟悉不过。以前每天出门回家都经这一片过，这几年也无甚变化，即便是闭着眼都能找到。
程定舟状若无异的问：“你怎么打算的？真不考虑考研？”
肖一云垂着头，眼神只盯着脚尖，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数自己的脚步。这样的表现明显是在逃避，不太想正面回答。
程定舟继续问：“说真的，你有这样的想法趁现在，当面和你妈说清楚。你又不是不知道，你总是这样闭口不谈，你妈心里那会觉得你是默许。”
肖一云：“我不知道怎么说，只要想起每次因为这事儿和她吵的情景，我就害怕。”
程定舟索性停下脚步，拉住身边的肖一云，两人站在一颗大树下。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，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，树干粗壮，上面的纹理错综复杂。肖一云背靠在树干上，程定舟则在一旁，一高一矮，并排站着。
程定舟语气温和：“你看啊，你现在已经大四，你铁了心不考研，你就得好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工作。这事儿你不和你妈说清楚，两头都弄不好。”
肖一云滴溜溜转转葡萄版的大眼睛，说：“不然一会儿吃饭的时候，你提一嘴。”
程定舟伸手在她头上轻拍一下，佯装打她，说：“想拉我下水，分担火力呗。”两人一时都没说话，程定舟继续道：“这其实都是小事，程老师也不会怎么说我。关键是你自己，你想清楚了？不是和你妈对着干，学人家叛逆才做的决定？”
肖一云郑重道：“哥，你也觉得我当时一气之下，一个人去江城读大学是因为叛逆？”
程定舟不置可否，眼神示意她继续说。
“可能当时是有点赌气成分，但我现在都要毕业了，我想通一件事，就是我并不后悔当初去江城。而且我发现，我自己为将来做的决定，我能承担后果，我有独立选择的能力。就像现在一样，我放弃考研，很多年后不管我混得好坏，有可能因为今天这个决定产生的后果，我有承担的心理预期。”
程定舟自心里感叹，肖一云平时展现在家人面前的都是他们期许的模样，所以他们便认为肖一云就是他们心目中一直需要被照顾的小孩。其实，她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自己长大，只是在他们面前依旧装作小孩样子，让他们觉得家人永远是被需要的。
“你想好就行，从小到大，哪次哥不是站在你这边的？”
肖一云露出如释重负的笑。
今天的餐桌依旧是满满当当，因为程定舟的原因，桌上还多了几道他爱吃的菜。
席间，一副热闹模样。
看了一眼程老师的脸色，今天面色看不出好坏，程定舟像是无意的开口：“程老师，水水大四了，是准备直接找工作吗？”
这话就像是打开程老师的语言系统机关，她道：“她一天天想法可多，搞得我都不知道她现在想干嘛？”后又将头转到肖一云的方向，问到：“哥哥今天也在，你说说，你到底怎么想的？”
肖一云放下筷子，心里很紧张，可面上是伪装的笑意，声音毫无波澜的说：“我现在实习那儿挺好的，大四还有一年时间，可以沉下心来多学点东西。”
程老师也放下筷子，道：“你说说你，从小学习那么好，就堪堪读个本科就行了？不觉得浪费自己读了那么多年的书？”
程定舟插科打诨：“程老师，我也是本科毕业，你不要搞歧视那套。”
肖一云接着程定舟的话：“妈，学习是丰富一个人的精神世界。古人有说，书中自由黄金屋，那是因为受条件影响，古人没有机会获得更多的社会阅历，他们只能通过读书来获取。现在的条件，除了读书外，还有更多渠道可以获得知识，不是只有书本能教会人东西，社会也能。”
程老师一副不耐烦的样子：“你就是诡辩，那为什么现在这些大学生还都挤破脑袋想考研？”
肖一云：“可能他们的兴趣在此，有人是天生就爱读书的嘛。”
程老师不怒反笑：“意思就是你抵触读书，这么多年都是我逼你的咯？”
肖一云无奈：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程老师有些激动道：“那你什么意思？你今天好好说说。从你小学开始，你的学习我不论多忙，都是亲自辅导。为了你读书，我到处托人，就为了上你上更好的学校，读更好的班级。上高中后，为了让老师能多加关照你，我隔三差五就得厚着脸皮放下尊严给老师打电话。你现在轻飘飘一句，你不喜欢读书，你怎么那时候不说？”
肖一云被这么步步紧逼，内心的委屈化作脱口而出的勇气：“妈，你是不是觉得，你女儿学习天赋特别好？因为你这个当老师的妈，你女儿就遗传了学习的基因？你不会真觉得我这么多年学习得特别快乐，特别轻松吧？”她声音越发颤抖，到最后带着一丝哽咽，像是在哭诉。
肖一云继续道：“小学时，你以为我每天下午晚回家是在路上玩，其实我是在学校把当天的作业预习一遍，有不会的我还要问班里其他同学，不然回家你辅导我作业发现我什么都不会时，你会一遍又一遍的叹气。后来，上了高中初中，你倒是不再辅导我作业，可是你隔三差五给我各科老师打电话，无时无刻不关注我细微的进步或退步。我压力真的很大，我只能在别人午休，睡觉，吃饭的时候，花加倍的时间去一遍一遍的死记硬背。妈，我真的学得一点都不轻松。”
眼泪沿着她的脸颊滑落，眼神里已经没有惶恐，充满了受伤和一吐为快的轻松。肖一云呼吸断断续续，不时发出一声抽泣声，双手在桌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。
餐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变得紧张起来，原本热闹温馨的氛围渐渐被争吵所取代。程老师脸色阴沉，眼里情绪复杂，肖一云在一旁低着头，肩膀有一搭没一搭的抖动。
程定舟朝坐在自己对面的肖爸使了个颜色，肖爸回以一个明了的眼神。
程定舟开口打破紧张的局面：“程老师，我带水水进屋。”
肖爸配合着：“去吧去吧，水水和哥哥进去，我和妈妈好好说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