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人从楼上包房下来，在火锅店外的树下等张婉去开车。
江城已经入秋多时，虽是正午时分，高悬头顶的太阳已经没了夏日火辣辣的热力。阳光与凉爽的空气交织在一起，树叶在偶尔吹过的一阵秋风中摇曳。被阳光照亮的叶片仿佛透明的琥珀，还有那树影在水泥地上绘制出斑驳的图案。
“你先走吧，我和我哥在这儿等着就行。”肖一云让贺知韩先走，他的车现在程定舟也用不上了，自然是开回俱乐部，俱乐部的方向和肖一云他们不一致，不必等着同路。
“等你先走。”贺知韩的步子没有挪动。
一阵风过，头顶老树的黄叶片片扫落，以轻盈曼妙的姿态在空中盘旋。肖一云的视线跟随一片落叶，从高至低，慢慢落到贺知韩的肩头。
她伸手去取停留在贺知韩肩膀的枯叶，拾起放在手上来回翻转，“没事，你快走吧，下午还有训练，这会儿回去还能午休一会儿。”
肖一云将手中的树叶递给贺知韩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。她笑得明媚，带着阳光般的柔和与亲昵，晃得贺知韩不能睁眼。
“好，听你的。”贺知韩无奈，他无法拒绝肖一云直来直去的关心。
贺知韩的车停在前面不远处的路边，肖一云目送他转身离开，视线一直聚焦在他高大挺拔的背影上。最终，消失在道路尽头的大树下。
“还看？都看不见了。”程定舟撇撇嘴。
肖一云没有理睬他，收回视线，望向头顶的树枝。
秋风无情，都不问愿不愿意，就卷走枯叶。
张婉的车很快也从前面的拐角转进来，娴熟的车技，精准快速地将车尾甩进他们所在的路边。
肖一云抢先一步上了后座，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，关好后座车门。程定舟没想和她一起坐，自己从容不迫的坐上副驾。
“你动作慢点。”程定舟还是忍不住唠叨一句，他就是怕肖一云时不时的得意忘形。
“知道了，知道了。你别这么啰嗦行不行，和我妈一样，小心以后找不到女朋友哦。”肖一云眼光有意无意瞥向驾驶座上的人。
“你收敛点，我怕我会忍不住回家和你妈聊天。”
肖一云顿时被抓住七寸，和贺知韩的事她暂时还不敢让她妈妈知道。虽然家里没有明确禁止她大学期间谈恋爱，放假回家的时候，偶尔说到处对象的事时，肖父肖母并没有反对的情绪。
可理论是一回事，实际上却是另外一回事。肖一云从小就深知一点，在他们家里，能不能做和有没有做，是两个独立存在的话题。
“怎么，你们家里这么传统？水水都过二十了，还不能谈恋爱吗？”张婉插话道。
“能不能谈，和有没有谈是两回事。做父母的，在情感上有些矛盾很正常。”程定舟开口解释，生怕家里人给张婉一副老古板的印象。
“明白，在你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。”张婉戏谑道。
“这么明显吗？”程定舟知道张婉在打趣自己，顺着她的话，轻松地自我调侃。
“不要太过，盯着人家小贺时，脸上的杀气都快杀到五里地外了。”张婉依旧眉眼含笑，不紧不慢地回答程定舟，“不过，心里肯定是觉得人家好的吧，不然，他怎么敢近你妹妹的身。”
张婉直白地剖析程定舟最真实的心理状态，还不忘透过后视镜，去看后座的妹妹本人，观察她的表情变化。
“完了，都被你看穿了，怎么办才好？”程定舟配合着她，故作慌张。
肖一云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，自己只需要闭紧嘴巴，当一个会呼吸的摆件就行。
她有时候很好奇，程定舟和张婉不过才几次短短的接触，为何两人的相处模式像是认识很久的老友，自然随意且分寸自如。
是因为两人都自来熟的性格，还是因为都是精通社交的人，如干柴遇烈火，自然而燃……打住！这个比喻很危险。
大概，就真如电影里演的，在两个互相吸引的灵魂前面，语言只是锦上添花。
“又在一个人瞎想什么？”见肖一云一路上话很少，程定舟扭头去看她。
“没想什么。”收起自己的小心思。
“你回学校就只收拾一些紧要的东西，大的物件都别拿，等下次那谁帮你拿。”程定舟交代道。
“嗯。”
“衣服鞋子之类的，也不用多拿，回头自己在网上买新的就行。”程定舟简直壕无人性，“不过，我上次给你买的那双鞋要带着，限量款，我自己都没有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“那你今晚在宿舍住一晚，我明天来接你。”等红灯的间歇，张婉开口道。
“不用，你忙你的，我明天自己打车过去。”
“没事，你不用管她，她自己能打车。我让阿姨明天一早过去收拾房间，打扫卫生，你看方便吗？”程定舟不知道张婉明天的安排，还是提前征得她的同意比较好。
程定舟请了阿姨的事张婉是知道的，和那位阿姨在医院里打过几次照面，张婉也觉得她各方面不错。毕竟自己整天早出晚归，也没时间照看肖一云，请一个阿姨合情合理。
“方便，我家是智能锁，你回头让阿姨加我微信，以后有什么事让她直接找我就行。”张婉爽快答应。
“给你添麻烦了，以后水水在你家，遇到不方便的时候，你直接找我，别觉得不好开口。”
程定舟和张婉都是爽快人，但程定舟的考虑更深一层。万一以后张婉有了男朋友，或是遇到其他事情，家里多了一个人自然是不方便的。到时候，顾及到肖一云的处境，张婉不一定好开口直说。
“嗯。”张婉点头。
张婉脑子一转，很快便能听懂程定舟的言外之意，在她心里又给程定舟多安上一个标签，
——外表大大咧咧，心思百转千回。
这一路上，以程定舟和张婉的交流为主，肖一云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除非说到自己头上时，会敷衍的回两句，其他时间都默默看着前面正在默契十足交谈的两人。
“我走了。”
车辆停在酒店的地下车库，程定舟下车，站在后座车门外，隔着一道车门，对车内的肖一云说。
“到机场后给我发信息。”
肖一云失落的情绪来得突然，刚刚还轻松惬意的心情，这一秒断崖式下降。抬眼望向车窗外的人，程定舟站着的高大身形，挡住了唯一能从车窗透进来的光亮。
“好，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，我不想下次再问别人才知道你怎么了。”程定舟暗含警告，伸手去揉了揉肖一云刚刚在椅背上蹭乱的头发。
“拜拜。”肖一云朝着准备离开的人挥手。
程定舟没有回应她，自顾自走进车库的电梯间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