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时分，罗三郎带着书本和一把算盘上门。
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儿盘旋在李家周围，越近味道越浓，还有几个小孩子趴在李家院子门口往里张望，见他来了才跑开。
刚一进门，就看见几个学生都围在灶台旁，上课用的桌椅还没摆好。
江明月招呼：“罗夫子来了，正好，来尝尝这个卤蛋，小心烫。”
说着，一颗外壳棕黑还烫手的鸡蛋塞到罗三郎手里。
就算是养鸡的乡下人家，鸡蛋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吃的寻常东西，罗三郎的娘养了几只鸡，蛋全要攒着拿去换盐。
他已经收了五百文束脩，怎么能随便吃人家鸡蛋？
“这不合适。”他递给旁边的李宗奇。
李宗宝眼巴巴盯着那颗鸡蛋，既然夫子不要，那可不可给他吃了？
家里鸡蛋多得是，而且娘子都发话了，李宗奇自然不会小气这一个鸡蛋。
罗三郎不肯吃，多简单的事儿，他三两下剥了鸡蛋塞进夫子嘴里。
“这是我媳妇和妹妹试做出来打算去卖的，夫子见多识广，正好帮忙尝尝这卤蛋味道如何。”
卤了一上午，又在卤水里泡了很久，鸡蛋已经完全入味了。
浓郁的香料味和鸡蛋本身的味道融合在一起，寡淡无味的蛋白也多了几分特殊的风味。而且不知用了什么料，这卤蛋味道极为香浓，还带有几分清香，中和了香料过于厚重的味道。
罗三郎斯斯文文吃完一个，眼中闪过几分惊艳。
“这卤蛋味道很好，想必不愁卖。”
江明月得意一笑。
上课时间不能耽搁。
简单收拾了下厨房，李宗奇几个搬出桌子板凳在院子里摆好，坐下听课。
李宗宝时不时舔舔嘴唇，回味着卤蛋的味道。
要不是张龙赵虎在他身后虎视眈眈，他都想偷偷再去拿一个卤蛋吃。
罗三郎举起手中的算盘：“今日我们讲新的内容，算术。”
这门课是江明月要求加的，不然一般启蒙不带算术课程。
几个算珠噼里啪啦拨弄一阵就能算出来好多数字。
李宗奇难得感兴趣，听得眼睛都不眨。
周氏趴在墙角，耳朵听隔壁讲课的声音，鼻子使劲儿嗅着隔壁那股异香，越想越火大。又去老太太跟前上眼药。
“娘，隔壁也不知道在做啥好吃的，味道那么香，都飘到咱们院子里来了。”
卢老太太当然也闻见了。
虽然心里也有点恼，但老二一家子能好好过日子别过来要这要那就不错了，总不能她一个老太婆过去要口吃的吧。
“人家做什么跟你有啥关系？”
被怼回来，周氏暗骂老太太偏心偏到家了。
李宗喜抱着她的腿，眼巴巴流口水：“娘，我想吃那个好香的东西。”
周氏可不敢自己去撞宗奇媳妇的枪口。
眼珠一转，叫住刚割草回来的李采芹：“采芹啊，你二嫂子家不知道做了什么好吃的，闻着可香了。你不是跟二嫂子关系很好嘛，宗喜想吃，你去隔壁要点回来给宗喜解解馋。”
李采芹面露为难。
“三伯娘，要是二嫂子主动给我，我就给宗喜弟弟尝尝。”
周氏脸色一变：“不想帮忙就直说，显摆什么呀？二嫂和宗奇媳妇做点好吃的都不知道给娘送点过来，还能主动给你？既然她喜欢你，你连这点小事儿都不肯开口，亏爹娘还收养你呢，真是忘本！”
这话说得很重。
李采芹眼睛一下就红了。
“我没有……”
一旁的赵氏看不下去了：“我说老三媳妇，你儿子想吃就让他自己去隔壁要，人家给就给，不给就算了。采芹是过去帮忙的不是享福的，你不是让她去招人嫌吗？”
周氏早就看不惯赵氏老是一副理中客的样子，翻了个白眼。
“大嫂是惯会装好人的。明明心里想的跟我一样，就是不说，让我来开口当恶人，自个儿撇得干净又拿了好处，虚伪。”
饶是赵氏好脾气，听她这话也格外不舒服，语气也冷下来。
“三弟妹这被人说中心思就狗急跳墙乱攀咬的毛病也该改改了，也就是我当大嫂的不跟你计较，这话让娘听见了指不定怎么罚你。”
“你！”周氏气急。
卢老太太在屋里吼了一声：“当老娘聋了是吧！都滚去干活儿！”
周氏气呼呼走了。
李采芹含着眼泪跟赵氏道歉：“对不起，大伯娘，都怪我，我该答应三伯娘的。”
赵氏轻叹一口气，摸摸她的头。
“别听她的，你做的没错。”
周氏不喜欢李采芹也有原因。
家里这几个女孩子，往后出嫁要攒不少嫁妆。家里挣的钱就那些，多了一个采芹，其他女孩子的嫁妆就少了。
采芹争气，找到人参给家里挣了钱，周氏才消停一阵。四弟妹待她也和善了些。
可惜被宗奇媳妇一刺激，周氏想给采芹说亲不成，又开始发疯。
傍晚，李采芹提着去山里捡的一捆柴火去隔壁。
割草和捉虫的活儿是李宗宝专属，她不用做。二嫂子帮了她那么大一个忙，还愿意教她功夫。
她给不起束脩，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把二嫂子当师傅孝顺，力所能及的活儿都会帮着干。
但进门的瞬间，她觉着自己不该这时候来。
二伯娘实在是有些狼狈。
李荷花接过柴火，安静地把李采芹领到灶台，塞一个鸡蛋到她手里：“尝尝，今儿个刚做出来的。”
孙玉兰还在骂娘。
真骂娘。
她回一趟娘家，跟嫂子干了一架，娘和哥哥拉偏架，说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，就是个外人。
说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能讨着媳妇，还是亲上加亲，该对嫂子感恩戴德，找上门来是不知死活。
孙玉兰早对娘家失望了。
但最近日子逐渐好过，总想着去娘家显摆。
谁能想到人家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！
孙玉兰心彻底冷了，发挥出全部功力把嫂子打得满脸开花，又站在娘家门口当着来来往往的人骂了一个时辰的街。
那村里谁不知道罗香秀的事儿啊，孙家不在理，坑外嫁女，大家都围过来看笑话。
她娘气得当场说要跟她断了关系，老死不相往来。
谁怕谁！
孙玉兰骂够了才走人，但心里还憋着气，一路骂骂咧咧回来嗓子都有点哑了还不肯消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