混迹街头多年，李宗富有丰富的街头智慧。
眼见大嫂看起来不像善茬，但他把持家里说一不二的娘竟然没有半点反应，甚至表情还格外复杂，其中深意就耐人寻味了。
他在镇上忙着“做生意”，小道消息最是灵通。早听说了如意赌坊的大场面。
只是完全没想到，那个被当做赌注剃光头发的倒霉蛋竟然是自己大哥！
早已习惯家里打起来又闹又乱的场面，李宗富一把拉走大哥，打探清楚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，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大哥，你能咽下这口气？”
两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，对各自的性子不说了解到十成十，七八分也是有的。
李宗奇沉默片刻，伸手搭在二弟肩头，语重心长：“二蛋，明知道打不过还死皮赖脸凑上去让人家打，那才叫蠢货。”
“人啊，就该识时务。这还是你当年刚去镇上混的时候跟我说的。”
大哥的意思，李宗富当然明白。
自个儿身上那些伤还在隐隐作痛呢！
“不过大嫂竟然敢对爹下手，她是不是疯了？”这年头谁不重视宗族孝道？外嫁进来的儿媳妇，殴打婆婆大家看个乐子就过去，那是因为他娘名声太差大家乐得看她倒霉。
但殴打公爹性质完全不一样！
等爹醒过来，直接让大哥一纸休书休了她都算轻的！
李宗奇也想到这茬，毫不犹豫道：“我去跟媳妇儿说一声，让她想个法子应对。”
李宗富一把拽住他胳膊，压低声音：“你疯了？！那个女人你知道在镇上传成什么样了吗？母大虫，蛇蝎妇，毒妇，丧门星……一堆骂名！不早早趁机休了她，咱家里继续挨打不说，指不定哪天她捅了篓子给咱招惹上祸事。”
“咳咳，”江明月靠在门边，随意敲了下门框，“悄悄话晚点再说，你爹还躺在地上，赶紧过来给他搬走，碍着我们吃饭了。”
李宗富悚然一惊，闭嘴躲到大哥身后，乖乖跟着出去搬他爹。
堂屋。
孙玉兰习惯了身上有伤，肿着脸带着血印子毫不在乎地收拾打架弄乱的屋子。
兄弟嘿咻嘿咻搬人，一人抱胳肢窝一人抱腿，第一下竟然没抬起来！
李宗富脸刷的红得像个猴屁股。
孙玉兰了解儿子，随口宽慰：“你爹长年下地干活儿，吃得多骨架子壮实，你俩加起来都没他岁数大，平日里啥活儿不干，抬不起来正常。”
李荷花闻言，没忍住又悄悄翻了个白眼。
种地为生的乡下人家，别人家长子次子哪个不是小小年纪就在田里帮忙干活儿？这种话说出来安慰人也就她们家了。
江明月就着肥鸡翅啃了口窝头，边吃边点评：“一群废物。”
对号入座的三个人脸色都不大好看，上升到另一个境界的李宗奇讨好道：“媳妇儿，我没啥力气，但脑子好使还听话，你可别太嫌弃我，嘿嘿。”
李宗富和孙玉兰一阵心累，不想再说什么，等大哥/儿子病好了就会恢复原样了。
第二次尝试，用力用到脸红脖子粗，终于抬起来李丰年。
门外“咚咚咚”敲门，伴随着敲门声的是许久没听见的祖母的声音：“丰年媳妇儿在家不？给我开门。”
稀客啊！
分家后祖母极少过来。
兄弟俩被这一大段，李丰年沉重的身躯再次砸到地上。
孙玉兰反应快，当即指挥两个儿子和李荷花赶紧把人搬进屋里。
让老太太看到这场面还以为她终于忍不了了谋杀亲夫毁尸灭迹呢！
“祖母，你怎么过来了？”天杀的声音在门口响起。
李家老太太卢氏六十多了，但精神头还好得很，心宽体胖，大晚上端着根蜡烛也能独自一人出门。
“我来看看宗奇。”卢老太太眼神不住往里头瞟。
刚刚又听见这边叮铃哐啷响，八成是打起来了。都是该有孙子的人了，夫妻俩竟然还关起门来往死里打，像话吗？
孙玉兰赶紧灭了蜡烛，紧闭眼深呼吸，平复一下心情才换好表情迎过去。
“宗奇没啥大事儿，就是受了点惊吓。那些人凶神恶煞的，还把宗奇头发都剃光了，明儿个我还要去镇上抓药。”
“对了，您也知道家里勉强能糊口，宗奇的药钱不够，再怎么说他也是您亲孙子，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？”
卢老太太眼神确实不大好使，但鼻子还灵着。
鸡汤香气下午都飘到她们那边去了，这会儿屋里还有味道呢。
“听说你今儿个要把荷花嫁给隔壁村的石头。”卢老太太拔脚进屋，“就算分了家，荷花也是咱李家的闺女，咋能嫁给那种人糟蹋？我知道你稀罕儿子瞧不上闺女，但不要做得太过分。”
犹豫片刻，她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塞到孙玉兰手里。
“这点钱是几房孝敬我的私房钱，收着吧。我们那边有一大家子人要养，拿不出来多少，宗奇欠的债，哪有拿妹妹去抵的道理……”
烛光下，地上的庞然大物一闪而过。
“什么东西？！”卢老太太吓了一跳，赶紧凑上去，竟然是自己儿子！
孙玉兰迎上去：“娘，丰年喝多了耍酒疯，躺地上睡着了，我刚正叫宗奇和宗富挪他进屋呢。”
卢老太太活了六十多岁，没那么好糊弄。
先是上前探了探鼻孔，有气儿。
她眼神一厉，“宗富，你来说，你爹咋回事儿？”
李宗富只知道个大概，正纠结怎么说呢，一直在旁边的李宗宝蹦蹦跳跳：“我知道我知道！爹拿着碗要给娘割脖子，大嫂拿棍子给爹后脑勺打了一棍，爹就倒下去了！”
大嫂？
江明月笑吟吟挥了挥手：“是我干的。”
卢老太太捂着胸口，颤抖的指尖指着她：“你……你竟敢打公公！”
“我也没办法呀祖母。”江明月依旧挂着笑，眼里却无半分笑意。
“你儿子热血上头发了狠，真叫他拿破碗开了你儿媳妇的喉咙，闹出人命，李家应该没脸在大河村立足了吧。”
“假模假样过来送钱，装圣母给谁看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