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明月绝对是疯了。
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共识。
卢老太太跌坐在板凳上，“你个小丫头，凭什么敢对长辈不敬？”
“为老不尊的东西凭什么值得我尊敬？”江明月语气依旧轻柔，话里满是寒意：
“生出来的不孝子不好好教养，酗酒打老婆不养孩子，你们受不了了分家撒手不管，所有的麻烦都叫儿媳妇解决，还躲着走，生怕这边赖上你们。”
“只生不教就算了，远的不说，你知道孙玉兰要把李荷花卖了，知道李宗奇惹了麻烦。早干嘛去了？李丰年打媳妇你们不管，李宗奇要卖媳妇还赌债你们不管，孙玉兰要卖荷花你们也不管。
等事情都结束了，买家走了李宗奇回来了，才趁着入夜偷偷摸摸跑过来送点派不上用场的钱。”
“既然你只占个当娘当祖母的名头，实际上一点也没帮到这边。
那我们这些被欺负的弱势群体给自己谋个生路有问题吗？你都愿意收养流民孤儿当孙女，养得白白胖胖，也不愿意过来看一眼你亲孙女和孙媳妇过的什么日子。”
“蝼蚁尚且偷生，你不愿意管教儿子孙子，我来管教，你有什么不满？”
一番话连珠炮似的落下，轰得卢老太太说不出话来：“你、你……”
她忍不住怀疑，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？
丰年小时候不说乖巧听话，但没做过什么混账事。从什么时候来时性子变了呢……
卢老太太心神俱震，旁人听着也不是滋味。
李荷花默默抹掉眼角的泪痕。
原本还为祖母记得帮她说话而感动，现在感动没了，只震撼于嫂子的决心。那一连串的问句直击心脏，让她忍不住鼻酸。
这个家里，她是当之无愧的底层。
她的处境，祖母和伯父伯娘叔叔婶婶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？
对李采芹的嫉妒，她一直深埋心底不敢表露一丝一毫。说出来，只会被人笑话，笑话她命不好，摊上这样的爹娘。
孙玉兰震惊于儿媳妇会帮她打抱不平，但总觉得对方在指桑骂槐，老太太和她一块儿骂进去了。
两相暴击之下，甚至没人注意到这个煞星给自己贴了个弱势群体的标签。
看没人说话，江明月语气缓和下来，干脆利落的收尾：“之前你不管这边的事儿，以后也别管，总之不会闹出人命来。天色不早，宗奇，点灯，跟我一起送祖母回去。”
李宗奇脑子还没反应过来，身体已经诚实地去拿蜡烛搀扶祖母起身了。
直到卢老太太一脸复杂心梗的表情被送走，李宗富缓过神，默默将自己前头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。
惹不起，根本惹不起。
以后的日子要难过喽……
古代农村的夜晚乌漆嘛黑的，没有路灯，暗夜中各家微弱的灯火反倒显眼起来，像萤火虫般一闪一闪的。
未分家时李家就是一个大院子。后来分了家中间隔了墙，从这头院子出去绕到隔壁院子，不过短短几步路的距离。
卢老太太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胳膊，没成功，被突然发威的孙媳妇牢牢钳制在掌中。
刚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，她想到江明月都觉得尴尬，“就这么几步路，哪里用的着送来送去的。”
江明月慢吞吞地挪步子，轻声细语反驳。
“祖母，你年纪大了，我们做小辈的当然要照看好。万一路上摔了磕了碰了，你那几个儿子怕是要过来找我拼命。”
尊老爱幼，这点基本常识江明月略知一二。
绕过去，这头李家的院子映入眼帘。
门墙都差不多，但论新旧程度，隔壁完败。
院门没锁，想来是给外出的老太太留的门。
俩人直接搀扶着老太太进去，屋里还点着灯，李老头坐在堂屋里抽吧嗒吧嗒抽旱烟，还有个李采芹坐在旁边缝补衣裳。
李采芹见着人就放下手里的针线，小跑过来叫了声“祖母”。
声音落在江明月耳朵里差点起了鸡皮疙瘩。
好夹！
“祖母你怎么不高兴了？”李采芹对人的情绪很敏锐，谴责的目光投向她认定的罪魁祸首。
李老头看清妻子脸上的表情，也有些纳闷，但不多。
二房的糟心事太多，哪次过去都要憋一肚子气回来，就是不知道这次又干了啥荒唐事。
比起郁闷的妻子，孙子光溜溜的脑袋在烛光映照下反着光，更显眼。
不过一下午，他这脑袋传遍了全村。
李老头叹了一口气，扶老妻过来坐下，知道没啥用，依旧教导几句：“宗奇，你这个年纪该收心了，媳妇娶了两年多，一个娃也没生。你少在外头鬼混，你爹能耐就那点，你得支棱起来啊。”
李宗奇下意识看了眼江明月的脸色，连连点头，非常诚恳。
“祖父放心，我以后再也不赌了，别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，守着家里好好过日子，绝对收心！”
李老头没放心上。
李宗奇油嘴滑舌不是一天两天，话没多少可信度。
正要让他们回去，李采芹气鼓鼓堵在门口，“祖父，这两个人把祖母差点气哭了，要让她给祖母道歉！”
嘴上说的两个人，眼睛死死盯着江明月。
江明月眉梢一挑。
所谓的幸运小福女就这硬头莽汉的圣母作风？
但两个老人家格外受用这一套，心里熨帖的很。
李老头心里偏向她，看李宗奇和江明月的目光就略微不善起来。
江明月冷嗤一声：“不过是我们那边大乱斗，打起来没个轻重，公爹被打晕了而已。祖母心疼儿子但没法管教，差点给自己气哭了。小姑娘，你想当伸张正义的大圣母我管不着，但我们那边的事儿你别沾手，跟你祖父祖母学学。”
此言一出，卢老太太神色更黯淡。
李老头看着孙子孙媳大步流星离开，不可置信。
“怎么闹到这种程度？丰年没事吧？”
再混账东西也是他亲儿子，知道他受伤忍不住关心。
卢老太太眼神复杂，哄了闷闷不乐的李采芹去睡觉，把刚刚江明月的话一五一十转述给老头子听。
扎心不能只扎她一个。
果不其然，李老头听完狠狠一拍桌，“江家就是这么养姑娘的？不懂规矩性子暴躁，比以前更不像话，孙玉兰这个当婆婆的怎么管教儿媳？连长辈也敢欺负！”
卢老太太不语，只默默看着他。
没人接话捧哏，李老头气呼呼站了一会儿，悻悻坐下，旱烟抽的更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