悦怀玉轻声笑道，“若说殿上这几位贵人主子，楚妃娘娘深得圣眷，弘徽殿女御一心求子，四处求神拜佛遍访名医方剂，都没有什么结果。却未想到，是漪澜殿那位殿下拔了头筹。”
楚天香略微摇了摇头，说，“都是贵人们的事情，和我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关系，我不敢问，也不敢想。”
“怎么能说没有干系呢？”悦怀玉笑着道，“我倒是求神拜佛，巴不得这位殿下平平安安诞下皇长子。这样往后我们也不必喝避子汤了。不求荣华富贵吧，只要能得个一儿半女，陪伴在身边也好。我是真心想要个自己的孩子。至于你，孤身一人在北朝，毕竟无依无靠，若是也能有个孩子陪伴在身边，日子兴许会好过一些。”
“有楚妃娘娘关照着，其实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。”
楚天香这么说着，悦怀玉也没怎么往心里去。
晚上再持中殿伺候的时候，杨烈倒也是问了几句。
“你也听说漪澜殿女御怀了身孕的事情么？”
楚天香点头，说，“阖宫上下都知道了，原本晚间是该去漪澜殿向那位殿下道喜的，只是陛下传召，便先来持中殿了，也不知道那位主子会不会怪罪。”
杨烈颇不在意的说了一句，“阿瞬也不是这样的人，她不会多心的。”
楚天香听着，默然无语。
漪澜殿那位女御，是出身晋北云中，父亲是晋北都护府那位叶总兵。云中叶氏在武家之中，也算是出了名的世家大族了。这位是嫡出的九小姐，母家亦出身高贵，上面还有八个哥哥。按理说应该是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。但叶瞬性格旷达，不像是世家小姐，倒似翩翩佳公子。
漪澜殿地位颇高，宫里自然是捧的，都说那位女御英气勃勃，颇有当年名震一时的女武神之风。杨烈有次听见，便笑着调侃了一句。
说叶瞬这性情，英豪阔大宽宏量是没错。只是忒不像样了一些，平日坐在殿内，都是大马金刀的姿势。知道的是漪澜殿女御，不知道的，怕以为是巡逻的武殿青缨卫不知礼数，坐到主子的位置去了。
半真半假的，不像是真的计较。但说的也不是什么赞赏的话。人尽皆知，这位天子陛下好娇柔女子。但叶瞬性格粗豪，却是不肯迁就。说她不知礼，她便甚少在宫内走动。每日只在自己殿内上蹿下跳逗猫训狗。好好一个漪澜殿，被折腾的乌七八糟一地狗毛。她不出门，旁人也不上她的殿所。也就是这次突然说有孕，贺喜的人才络绎而至，逼得漪澜殿女御险险放狗出来咬人。
楚天香原本以为杨烈是不怎么喜欢漪澜殿女御的，他的确也不怎么去漪澜殿。骤然听见阿瞬这个称呼，还愣了一下。
未免有些太亲密了。他叫楚妃阿鹮，叫漪澜殿那位阿瞬，提到弘徽殿，总是齐齐整整的说弘徽殿女御，分外客气。提到悦怀玉或者白玲珑，或许是为了分开，特意说悦宛容白宛容，再提楚天香，也是客客气气称呼思南更衣，连封号带位分一起说出来。
只听这么个称呼，便突然觉得，漪澜殿那位女御与天子的关系，似乎没有外人看过去那么冷淡。
杨烈见她恍神，似乎是猜到她心思，对她说道，“阿瞬年幼的时候，有几年是在宫里养着的，我与她也算是旧相识了。”说着又笑了笑，道，“打小便是这样的性子，也不能说是骄纵蛮横吧，总之就不像是个女孩子。总傻乎乎的。我那会儿还想，这么一个人，将来怕是嫁不出去了吧。谁能料想又入宫了呢。”
楚天香轻声道，“陛下一定很喜欢那位殿下了。”
“没有。”杨烈这么说着，轻轻的握住了楚天香的手，“宫里那么多女官，都是背后有家族的人，一举一动身不由己。阿瞬不想入宫，却也是来了。至于朕，后宫里那么多人，喜欢哪个，不喜欢哪个，朕思量之前，都得想一想她们出身于哪个家族。随着外朝的局势，是该示以恩宠，还是该敲打警戒。只有你，和她们所有人都不一样。”
他握着楚天香的手渐渐捏紧了。
“朕得有个孩子，这孩子必须是殿上人所出。阿瞬愿意为朕生下这个孩子，朕很感激阿瞬。但这不是喜欢。朕喜欢的人是你啊。你要相信朕，只有你，朕见你，是因为想见你，朕不离弃你，是因为舍不得。当初那么多人一起走到朕的面前，朕就知道，只有你是为朕而来的。南疆那么远，隔了千山万水，是无常的命运让你与朕走到了一起。”
其实不是，楚天香心里想着。她当初越过万水千山，或许也曾想过遥远的天启有一个将来的丈夫在等着她，但她不是为了这个人来的。是南疆无休止的战乱，是霓羽族尸山血海的局面逼迫着她，让她一步一步逃到天启。但毕竟，她是来天启了。
这地方处处楼阁华美。一到冬日，四处都燃着碳炉，听说到了夏天，屏风底下都放着冰坛以保持殿内凉爽，她没有在这边过过夏天，也很难想像那是怎样的光景。
南境冬日湿寒入骨，夏季又极其闷热。就算是贵为族长，南宫月的住处，也一样该冷的时候冷，该热的时候热。身份地位，抵不过天时四节。但天启，毕竟是不同的。在乡下出身的楚天香看来，这的确是一个奢华惊人的地方。
和天启相比，南境恍如隔世。但对她而言，这个遥远而又华丽的地方却始终是陌生的。每一刻都活得惶恐不安。杨烈说的或许也没错。
深宫是个可怕的地方，每个人都这么说。在这个时候，哪怕是片刻温暖，她也想紧紧抓住。
所以宁可相信，杨烈此刻对她说的这些话，都是真心实意的。
九五之尊，天下之主，这一刻在她眼中，也一样是个孤单的孩子。
以她卑微的身份，其实早就清楚，她是不配对这个人说爱的。但是，握住这个人的手的时候，她却依然因着对这片刻温暖的贪恋，而舍不得放开了。
楚天香轻声对杨烈道，“陛下，您放心，只要您不曾舍弃妾身，妾身便会一生一世，陪伴在您的身边。”
杨烈轻轻的抱住了她，说，“你放心，朕是永远不会舍弃你的，无论将来发生何事，朕始终都会记得，此刻你我真心相待的心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