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云皓仔细想了一番,帝都天启这边的事务,应该也算是都处理完毕了。想到今日与大宗师相谈之事,正好谢三小姐到了朝露之城。之后月牙岚也要亲自将她送到天启,因此便留书一封,叫楚明慧遣人送到朝露之城交给月牙岚,也好在此事上预先有个打算。
朝露之城离天启不算远,即刻送信过去,明日清晨,月牙岚就看得到。内廷拟旨要三四天时间。再送谢三小姐上宫,五天之内,总归是能入内廷劝杨烈一两句的。那孩子虽然一直病着,但也不是朝不保夕的情况。大宗师既然看过,瞧他那从容不迫的样子。想来是不急了。
将这些事情都嘱咐完毕之后,楚云皓即刻便启程出发。趁夜往东海郡去了。一路急行,也不曾追上那位沈公子的行程。十五日后到了缙云港。沈苍浪已经在当地勘察三日了。
见他赶来,多少还有些不满,嘀咕了一句。
“殿下若是再晚几天,内廷那位楚姑娘也该到了。”
布衣客卿,人不在朝堂之内,讲话做事,也不按外朝的规矩来。楚云皓不以为意。只无奈道,“你走的那一日,我便星夜启程,本想途中跟你会和的,紧赶慢赶赶了一路还没追上,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,是抄了小道,还是你们家的马车会飞。我这一路,可是一点儿也没耽误。”
说是按着行军的标准走的也不为过,谁料还是被甩了三天。这上哪儿说理去。
沈苍浪淡淡瞥了他一眼。
“你之前是没有来过东海郡吧,一路乘马车过来,当然耽误事。从天启到东海,途中会经过一片山林。骑马就能穿过来了。你要是搭马车就得绕道。一路都走得是官道吧。毕竟是摄政王殿下,养尊处优惯了。”
“明家那个阿彻在内廷里,天天说沈家哥哥如何温文尔雅。谁知你竟这般刻薄。不损人便不能说话似的。”
沈苍浪不以为意。
“实话实说而已,殿下要非觉得我是刻薄,那我也没什么办法。”
楚云皓也看出来了,大概他天生的性情便是如此。也难怪不肯出仕。天生这么一张冷淡刻薄的嘴巴,即便世家出身,恐怕在外朝也不怎么容易混的下去。
来做正事的,也没必要跟他没完没了的相互刻薄下去。楚云皓换了话题,直接问他,既然提前来了,可有查到什么。
沈苍浪面沉如水,可见是因为没什么进展,所以心情才不怎么好的。
“这几日倒是走访了几处拜月教的祭坛。找了些仪轨上的东西,有些奇奇怪怪的图。已经让熟知南境风土人情的儒生们帮着看了,只是这些人毕竟不是南境出身。我是想等楚姑娘过来再做定论的。”
说着这话,倒是不免流露出几分遗憾之色。
“殿下家里那位四公子,年轻的时候曾经在东海游历,说起东海诸岛的风土人情,便如同土生土长的岛民一般。听说后来他镇守南境十余年,想必对南境的事情,更是了如指掌。可惜天妒英才,四公子年纪轻轻还是没了。不然有他在这里。我也不必靠别人。”
听沈苍浪这么说话,似乎从前跟楚四公子交情颇深。楚云皓倒是不意外。四公子年少时好游历,知交满天下。他曾经独自乘船出海,写下四海行纪。内容详实文笔流畅,书收藏在名满天下的白沙书院,还做过精装本,内廷外朝都喜欢读。
既是来过东海,又岂会不认识东海沈家的人呢。
若是四公子楚云桓还在,不论是南境还是东海诸岛,想来没有能难得倒他的。楚云皓倒也想与那位疏朗旷达的兄长一同出海。再怎么也比这位嘴巴刻薄的沈公子做旅伴强。
可惜了,人已经不在了,再提,也只能徒留伤感。
他对沈苍浪道,“楚姑娘退宫一事,须得七八天才能处理妥当。再往东海郡来,她女孩子家,更不能日夜奔波,估计要等个十天半月也不一定。不如你我先看一看眼下有什么线索。先出海实地勘察一次。”
沈苍浪点了点头。
“既是如此,就有劳殿下了。”
“都已经在宫外了,也无须总称呼这一句殿下,我在家行九,你便如旁人一般,喊我九公子就好。”
沈苍浪颇为意外的看了楚云皓一眼。
“旁人不是都叫九爷么?”
楚云皓笑了笑,“家里人才这么叫。沈公子不是楚家人,不必这么客气了。”
沈苍浪疑惑道,“那位姓楚的更衣,也是你们楚家人么?”
因为楚天香姓楚的缘故,他之前一直理所应当的将楚天香视为楚家人。毕竟朱雀皇朝第一武家。内廷中但凡提到个楚字,自然而然便让人想到朝露楚家。
此刻俩人说到称呼上的事情,他才想起,之前内廷会面的时候,楚天香提起楚云皓的时候,不像别的楚家人,总是恭敬而又亲近的称一声九爷。她总是说那位殿下,客气而又疏离。
沈苍浪心思缜密。一点儿小事都记在心上。所以才擅长查案。
楚云皓默然片刻。
说是吧,明明其实也不是。说不是,她不仅仅姓楚。当初来天启的时候,就是因为她随身带着那块属于楚家的银蟒玉佩,因此才对她另眼相待。
其实是知道的,当初特意查过。前朝昭武皇帝在的时候,后宫有位云砚君与楚贵妃交好。深宫里的人,最难得便是真心实意。云砚君无心争宠,镇日里就在明成殿陪楚贵妃说笑。那位也是出身南境的蛮族女子,性情顽劣,宫里人都不怎么看得惯她,唯有楚贵妃将她视作亲妹妹一般看待。
那位楚贵妃年轻的时候也不怎么受宠。在那些相互陪伴的岁月里,她待云砚君是真心实意。后来云砚君与宫中侍卫有私情,甚至怀上了身孕。楚贵妃毕竟是武家出身的。即便身在深宫,骨子里也有几分侠义之心。为这那几分交情的缘故,甚至帮着云砚君离开了深宫。那块银蟒玉佩,便是楚贵妃留下的信物。
楚家的东西,怎么可能会找不到来历。前因后果连在一起,轻易便可以想到,楚天香就是本名吉安云萝的云砚君与宫中侍卫生下的孩子。
不算是楚家人,但一直受楚家照应,在楚云皓心中,大概也跟楚家人没什么区别。
可始终不是。
他轻轻笑了笑,对沈苍浪道,“她不是,天下间姓楚的成千上万,也不是说是个姓楚的就是朝露楚家出来的。你多想了。”
沈苍浪颇为意外的看了楚云皓一眼。
“不是楚家人,九公子还事事都替她做主张。旁人看着,也不像话。”
本来以为是楚家的孩子,因此即便是在内廷,要她退宫出来做事都无所谓。如今知道不是,沈苍浪心里也隐约觉得,楚云皓做事有些太自以为是了。
楚云皓不以为意。
“找她来东海郡,也是为了公事,是不是楚家人其实也没那么重要。”
沈苍浪无言以对。
内廷里的人,他说带走就带走,历朝历代,再位高权重的亲王,也不会这般跋扈。旁人看得惯看不惯,其实根本不重要。只是,帝座上那位少年天子如何想,沈苍浪也猜不到。
他与杨烈不熟。宁可不猜。
做好东海郡的事情就行了。内廷远在千里,他管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