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雨已是停了。
两人出了府,于睿卿思量了一下,让木惟清一人上了马车,自己骑了从府里带过来的马,不顾王氏的挽留,启程回府去了。
于睿卿吩咐车队放慢了速度,自己骑马跟着木惟清的马车。
“早知道便是被骂一顿,也不来了。这木家分明就没把她当一家人,还做些和睦的样子出来。那些礼不值钱,但是平白喂了狗,着实恶心。”
于睿卿盯着轿子侧面的轿笭,里面悄无声息。
良久,里面传来一声叹气。这一叹,于睿卿感觉自己胸口一紧,好似那住在破屋子的人是自己一般,心中一阵酸楚。
一只白皙的小手掀起那轿笭,木惟清探出头来,轻轻问了声:“我记得三姐原是有礼物的。”
于睿卿听了,不免心中得意,说道:“原是有的,我不高兴,便叫下人拿掉了。”
“为甚偏偏拿掉了三姐的?”
“你那些兄弟,就不拿来比了。木家就你们两个女儿,这天差地别的待遇,属实恶毒,还弄些个小把戏。这做父母的如此这般,让人寒心呐。”
于睿卿说罢,略有些得意地看着木惟清。
木惟清面上神色是百转千回,一瞬间变了好几变,似是有什么要说,却又说不出口。
末了,只说了一声“多谢于公子。”便又放下轿笭不再说话了。
于睿卿被她这冷淡的态度气得七窍生烟。
这才嫁过来三天就这么大的谱了,何况她现在连他的女人都不算。
自己如此费心为她出气,却得到这么不冷不淡的回应。亏得他刚还想着让她搬回来一起住,却是如此不识好歹。
于睿卿心中的无名之火是越烧越旺,告诉小厮自己不回去了,骑着马去找柳朋兴听曲去了。
“于睿卿,你这新婚才第三天,就跑到楼子里来,你爹知道,少不了一顿骂。”
看着向来意气风发,只有欺负人,没有被欺负份的于睿卿吃了瘪,柳朋兴别提多高兴了,幸灾乐祸地说道。
杨勇志杨咏茗兄妹俩坐在一旁,吃着小菜,饶有兴致的听着于睿卿发牢骚。
“睿卿哥,我哥说嫂子长得可美了,他要是娶妻就要娶这样的。”
杨勇志很不满妹妹揭自己老底,拿了一粒花生米砸她。
“油死了,我头发都弄油了!”杨小姐可以忍受衣服脏,但是不能忍受头上有脏东西。
“拿来。”杨咏茗伸手,柳朋兴只好委屈巴巴的把一块新帕子递给她擦油。
“整天带块帕子在身上,跟个小姐一样。”杨咏茗边擦头发边嘲讽柳朋兴。
“你!杨勇志,你们家都不管教女儿的吗?”
杨勇志乐呵呵啃着他的花生米:“管啊,我爹管得可严了,整日教训我们出门千万不要吃亏。”
“你爹和你大哥常年在边关驻守着,就是你这个做二哥的放纵妹妹。这哪有哥哥总是带妹妹逛青楼的!”柳朋兴就差气晕过去了。
杨勇志放下花生米,一脸严肃地说道:“咏茗平日里很乖巧的,只有你在的时候才欺负人,估计是你一看就是好欺负的吧。”
柳朋兴颓然坐到于睿卿身边,哭诉道:“他都考完了,也没个地方可以拿捏了,睿卿,你给我出个主意啊。”
于睿卿被他们这么一闹,心中烦闷去了许多,笑道:“反正我们又不做什么,就听曲,带着就带着,不妨事。”
“于睿卿,你还是不是我朋友?我们从光屁|股一起玩大的,你居然不帮我!”
柳朋兴心中那个怨啊,若是给他个水袖,估摸着能立时整一出《海棠泪》来。
于睿卿听了哈哈一笑,说:“不是挺好?你不够阳刚,让咏茗多练练你。”
这一句话却是一下子得罪了两人,这阳刚的杨小姐和柔弱的柳公子便开始一起围攻于睿卿。
“你可还记得大婚前日你说的,这种没有妇德不知检点的女子你是不会理睬的。”柳朋兴说道。
“就是,这才过了两天,就忘了。定是看嫂子长得美,就忘了自己说过啥了。”杨咏茗也来插上一刀。
“咳咳!”杨勇志清清嗓子。“依本公子所见,或许嫂子心中早有心上人了,结果却被指给于睿卿这个纨绔子弟,着实可怜。”
“心上人?”于睿卿没来由心中一阵难过。转念一想:“就算她有心上人,与我何干?想我于睿卿又是这金陵城多少姑娘的心上人,也不少她一个。”
再看看这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三人,于睿卿顿感真是交友不慎,交友不慎呐。
一旁弹着曲子的莘蓉一曲罢了,抱着琵琶走到于睿卿面前施了个礼,说道:“公子可愿听莘蓉几句?”
莘蓉向来知进退,从不多言,于睿卿便是喜欢她这一点。难得莘蓉有话要说,想来定是很重要的。
他盯着莘蓉看了看,点头说道:“你说吧。”
莘蓉福了一福:“坊间传言,木家五小姐是个丑八怪,性子又差。依公子所说,这五小姐却是清冷淡雅的一个美人儿,和传言相差甚远。”
于睿卿点点头。
莘蓉又继续说道:“莘蓉还听说过公子的传言呢。说您是不学无术目不识丁,还好女色,整日流连在花街柳巷。”
“哈哈,没说错嘛,这个传言说得实在。”柳朋兴逮着了机会,赶紧嘲讽一顿。
莘蓉闻言,也是一笑:“可是奴家知道,公子人聪颖,平日里和柳公子对对子,多半是柳公子输,可见这不学无术的传言却是假的。”
于睿卿瞥了柳朋兴一眼:“没准不学无术是真的,柳大公子也是个不学无术的。”
柳朋兴突然被莘蓉插了一刀,捂着心口做心痛状:“蓉蓉!”
莘蓉也不管他们在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互相挖苦,继续说道:“那公子每次来天香楼都只是听曲,可是好女色?”
“莘蓉不知新夫人是否有心上人。可若是奴家,幼时百般受苦,这突然指婚的夫家,也断断是不敢随意依靠的。”
于睿卿闻言,这几句话,正说到他心坎上去了。
他这突然出来,丢下木惟清一人回家,万一祖母和母亲有所误会,不是害了她吗?
想到这里,于睿卿急忙掏出一张银票,打赏了莘蓉,急匆匆下楼去了。
那莘蓉看着于睿卿离去,回头偷偷望了一眼杨氏兄妹,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