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眼到了四月廿三,满城皆知今日便是宰相于大人嫡孙成婚的日子。
这自于府开始到木府的一路上,沿街的树木全结上了红色绸缎,不论商铺还是普通人家,大门口都给挂上了一个红灯笼。
于睿卿身着红衣,衬得他俊雅的面庞更是好看。
他骑在高头大马上,四下里打量。
于家的家丁们在迎亲的队伍最前面发着喜袋,里面装着一枚干桂圆一枚红枣和十文钱,乃是早生贵子,十全十美的意思。
街上都是来看热闹的人。本来这人呢,就是个好凑热闹的,现在还有东西可拿,这街上的人是越来越多,渐渐的连个站脚的地方也没有了。
人群里挤着好多女子,姑娘婆子都有,看见这俊朗非凡的新郎官,少不得脸红心跳一番。
于睿卿却没有心思欣赏这些女子们。他心里痴痴的,只觉得自己像是游街的犯人,光天化日的被无数人耻笑。
因着祖父疼爱,祖母早就许诺过,将来他娶亲,只要不是德行败坏有辱家风的女子,随他高兴。
彼时于睿卿也曾想过自己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姑娘。这姑娘,应当是如宁云般温顺的,但要比她好看。应当是如莘蓉般风情的,但得行为端庄。得有侠义之气,但不能像杨咏茗般粗放。
这一切的幻想,在今天都变成了空谈。
接亲的队伍来到木家,就见木府的两个嫡子一个庶子领着一群婆子小厮站在门外。
于睿卿是见过这几人的。长子木明英和三子木明礼是嫡出,次子木明俊是庶出。
长子木明英殷勤地笑着从大门处跑下来,朝于睿卿拱拱手道:“妹婿啊,你看这天下之大,唯一个缘字妙不可言,我从未想过能与你结成亲家呐。”
于睿卿没什么兴致,只略一拱手,算作回礼。
木明英面上喜色顿时全无,只说不出话来。倒是次子木明俊走上前来,和于睿卿随便寒暄了几句,就把接亲的人引进去了。
木家府邸小,没走几步就来到了正厅。
那木正德和王氏盛装坐在正座上。
虽则早就见过了礼单,但这东西抬过来的阵仗如此之大,王氏早乐得不知今夕何年了。
王氏可是第一次见于睿卿。早就听说于睿卿是个翩翩公子哥了,如今一见,却正应了那句话,是百闻不如一见呐。
这周身的气度,这样的家室,若是给了自己女儿……王氏想到这里,不由得心痛,脸色变了又变,暗地里把木惟清诅咒了几百遍。
木正德是以前就见过的。于睿卿打量了下王氏,见她头上插满了金银,脖子里手腕上戴着五六个圈儿,皮笑肉不笑的样子,心中很是鄙夷。
这女婿的脸色不善,木正德看在眼里。他想和于睿卿客套几句,奈何人家不理他,说十句也不得一句回应,让木正德觉得很难受。
说话间到了吉时,由陪房婆子搀了盖着盖头的木惟清就走了出来。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粉裙的丫鬟,一个笑意吟吟,一个板着脸孔像尊石像。
木惟清顶着盖头,看不见东西,只得低着头看脚下。
她这嫁衣是和书莲两个人一起做的,绣的图案也是自己挑的。
新娘子一出来,木正德就愣住了。这嫁衣上绣的什么啊?真真是要气死他。
倒是于睿卿瞥了一眼新娘子,发现这嫁衣上绣的不是鸳鸯祥云之类的,却是一片梅花。
于睿卿虽则不爱看书,但是这衣服的制式还是知道的,从未见过有记载说这嫁衣绣梅花的。
“岳父大人,这嫁衣?”于睿卿一开口就把木正德问倒了。
木正德只觉得这四月天气,却如三伏天般,热得人喘不过气。
“这……这……”木正德提起袖子擦着额上的汗,不知道怎么回答好。他心下一横,反正这婚是圣上指的,好赖于家逃不掉的,说真话又何妨。
“这嫁衣是小女自己缝制的,说是嫁给贤婿,很是欢喜,嫁衣定要亲手裁制,方显其心。”
“不错。”于睿卿随意称赞了一句,领着木惟清拜了双亲,出了门,坐上那红顶金珠儿的八抬大轿,一路上吹吹打打,回于府去了。
且说这花轿到了于府,涌过来一群丫鬟,簇拥着一对新人进了正厅。
木惟清立于正厅之上,顶着盖头,只听得这厅上说话的嗡嗡声不绝于耳,也不知道坐了几何人。
木惟清不知为何,脑中突然想起一句词儿来:但见花烛辉煌,恍作游仙一梦。
只待到掌礼人在槛外喝礼,才回过神来。拜了天地,拜了公婆,和她那素未谋面的夫君交了一拜,扯着那牵红,由得一群人引着她走。
这一路上,木惟清只垂着眼看脚下,走过几个园子,路过几个亭子,又上了几个台阶。
“这一生,便只能这样了么?”
木惟清心里问着,也不知道是在问何人。
到了新房门口,陪房婆子将新娘子的手放在于睿卿手中,由他牵着坐到喜床上。
于睿卿握着那手,白皙小巧,还有点冰凉。只是太瘦,没有一点儿多余的肉,仿佛孩童一般。
教养嬷嬷笑着说了好多吉祥话儿,递给于睿卿一杆喜秤,让他挑盖头。
原本于睿卿想丢了新娘出去喝酒的,谁想到跟过来一大群相识的公子们,说是要闹洞房。
“这不成礼怕是不行了。”心中这样想着,于睿卿便拿秤杆随便一挑,谁想那盖头掉到了地上。
于睿卿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盖头,忽听来闹洞房的一众人俱是倒吸一口冷气,个个都噤了声。
“这掉了盖头很严重吗?”于睿卿也不懂这其中的规矩,只好看向教养嬷嬷。
谁知这一看,却发现众人都只盯着他身后发愣。
于睿卿回过了头,却见他的新妇坐在喜床上,微抬起下巴,一双眼睛如清泉一般,将他的身影印在其中。
她眨了眨眼,左眼眼尾上的那颗痣,晃得他心口一闷。
有人私语道:“不是说是个丑八怪吗?”
声音不大,但此时没有其他的响动,却是再清楚不过。
于睿卿也在思量着这个问题,就听见他的新妇轻启朱唇,说道:“公子,秤杆打到我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