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人静之时，灵谷寺的后山树林里，有个人隐在树影中等着什么。
晚上用了素斋之后，于家人就各自回去休息了。
因是在庙里，这男客和女客是分开了住的。
往年都是于青雪和于馥芸住一间，今年多了个齐夏兰，那齐夏兰抢着和于馥芸一间了。
原本袁氏是想和木惟清一间，晚上娘俩个好谈谈心，开导开导她的，结果这边剩于青雪一个人了。
袁氏是晓得于青雪怕黑的。平日里在府里的时候，房里总是要留一盏灯。庙里晚上歇息的时候是不许点灯的，袁氏便让木惟清陪着于青雪同住。
于家入住的这一片寮房，是一早就隔开了不许他人进来的。天黑了以后，后山这边一个人影也看不见。
用晚膳前，于青雪做了件大胆的事。
她让含笑去递个消息，约在人定之时，在那后山树林里等他。
周围很黑，月光很好，照不进枝叶浓密的树林。
此刻，于青雪就等在那里，心里惴惴不安着，不知道他会不会赴约。这急切的心情，让她跨过了对黑暗的恐惧。
“小姐，小姐。”是含笑的声音。
于青雪心头一紧。
“他来了？”
“来了。”
虽说是约好了人定之时见面的，可是见一次面是如此不易，于青雪早早就到了地方。
夏日的山上，夜风很是凉爽。
人来了，却藏在黑暗中，没有走出来。
“二小姐。”
一个每夜都会出现在她梦中的声音说道。
“你……你来了。”
于青雪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，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。
“二小姐莫怕。”
原来他以为她是害怕了。
“还好，还好，他误会了。”于青雪这样想着，她的两颊因为害羞而变得通红，还好他看不到。
于青雪努力定了定心神，说道：“我不是害怕，我不怕你。”
她顿了顿，觉得这样说不是很妥当。
“前些天我让含笑给你一个香袋，你为何不收？”
他沉默了许久，久到于青雪心都要停了跳。
“上次的事，少夫人已经赏过了，小的不能再收二小姐的赏。”
“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香袋而已。”
“二小姐赏的香袋太贵重了，小的不敢收。”
于青雪要被这个榆木脑袋气死了。
“那就当是我谢你从前救我可好？”
这句话带着恳求，让那听的人心中一激灵。
“二小姐，您忘了，两年前，您就赏过小的了。”
于青雪只觉得心掉进了冰窟窿里，这夏日的风都不能让她暖和起来。
“不过是一个小物件而已……”怀春的少女低低哭了起来，混杂在夏日的蛙叫蝉鸣中，听不清楚，却又清晰可闻。
“二小姐！你莫要哭了，小的谢二小姐赏赐，小的收下便是。”
袁平接过了那香袋，谢了赏，悄悄退下了。
轻巧的缎面香袋，没有什么分量，袁平却觉得它有千斤重。
含笑来找他的时候，他正在把钱袋子倒了出来数。
这八年来，他一直省吃俭用攒着钱。至于攒钱做什么，他也不知道。
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了，只剩了他一人，他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。
直到两年前他救了于青雪，从那时，他的心里竟然渐渐生出了一些期待。
袁平知道这样的想法是根本不应该有的。可是每次二小姐要出门的时候，他都会忍不住去偷偷看她一眼。
这禁忌的念头，在那晚他送二小姐回去以后，更是如同野草般疯狂的在他脑子里生长着。
那夜，空中淡淡的香味，让他很是想念。
袁平觉得对主家小姐有这样念头的自己，很是恶心。
他从小念的是圣人书，这良贱不能通婚他是知道的，何况还是朝中重臣家的小姐。
如果不是那日含笑来送二小姐的打赏，袁平怕是早已死心了。
主家打赏下人，要么是吃食，要么是银钱，再不济就是主子穿过的旧衣。
二小姐却送了个绣工极好的蜀锦香袋，上面还坠着一双猫眼儿石的珠子。你若说这是随便打赏的，任谁都不会信。
这让袁平心里那快要死去的念头又活了过来。
难道……她对我也有意？
这个问题困扰他没多久，便在少夫人回来的那天得到了答案。
他庆幸着自己被少夫人提拔了，得到了给少夫人传话的机会。
那日他眼瞅着老大远的，二小姐看见他就红着脸停了脚步，调转了头。
是了，她也是对我有意的。
得到这个答案的袁平夜不能寐。
他越是想念她身上的香味，就越是陷入悲哀，因为他们注定是不可能的。
主家的人用了素斋就散了，袁平这个小厮是不用留下来伺候的。
他早早去了那后山藏着，看着天黑，看着二小姐从房里出来，钻进了林子里。
时候还没到，他该不该现在就过去？过去了说些什么？
他不该答应的。这小姐与家奴私相授受，若是被人知道了，自己不但难逃一死，二小姐的这生，怕是也毁了。
他必须拒绝，他得让她知道自己的决心。在人定那一刻来临时，袁平这样告诉自己。
可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，香袋已然拿在他手中了。
袁平多想拒绝她，也这样做了。可是她低低的哭声，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。
就这一次，就这一次。袁平安慰着自己，往后尽量离她远一点就好了。
想到这里，袁平觉得自己放松了下来。
他从林子里退出来，快步走到后山的另一头。
小厮们是住在一起的，他不能回去。他想拿出香袋细细看看。
“后天就是端午了啊，二小姐送了我一个香袋。”
此时月亮隐在了云中。
袁平拿出香袋，却看不清楚。只觉得面料柔软丝滑，还带着淡淡的香味。
她的香味。
袁平刚下定的决心远离了他，不知道去了哪里。
“什么时候能再和她说说话呢？”
“什么时候能再和他说说话呢？”
态度一直很坚决的袁平突然松了口，收了香袋，这让于青雪雀跃不已。
“他是知道了吧？一定是的，一定是的。”
得偿所愿的二小姐心中生出许多绮丽的幻想。
“青雪妹妹，你在做什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