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者望着温翘,目光悠远。
几天前的一个午后,他在镇口的老菩提树下静坐,一辆车扬起沙尘停下。
这姑娘跳下车来,大概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这荒漠中盘坐入定,她睁大了眼睛,满是新奇。
他听见她小声问身旁的年轻人:“予白,他会算命吗?”
没等那年轻人回答,他便睁开了眼睛,对上她澄澈的眉眼,缓缓道:“姑娘,你心中惦念的那人,是你的破军星,主破坏与消耗。”
她愣了愣,摇头:“可他对我很好啊,矫情点说,这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像他那么爱我的人了。”
“但你二人的气场,一者至阴,一者虚阳,非但不能互补,反而相冲相克。”
她眼神黯淡下去,喃喃自语:“怎么会这样呢?”
他心中微叹,“你心中郁结是果,亦是因。”
这次她很惊讶,随后不嫌满地灰尘,坐到了他对面,“你怎么知道我有郁结?”
他只是笑笑:“你心如琉璃盏,盛满纯粹之光,此乃凤鸣之体,贵不可言,只是这光太通透,太纯粹,终究伤了自己。”
他看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色,“姑娘,不论是你,还是你与那人的缘分,都如残烛遇风,若强求,非但烛火难明,更会灼伤那执烛之手。”
回忆至此,老者收回目光,静静看向眼前的霍靳尧,“年轻人,你是她执烛之人,可曾想过,若她本是明月,何须你来执烛?若她甘为残烛,你又何必惧这灼手之痛?”
霍靳尧声音沉静:“心如工画师,能画诸世间,既然心能造世界,为何不能改命途?您说破军主破耗,《金刚经》亦言‘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’,既本为空,何不破而后立?”
老者捻动念珠,声音缓而沉,“强求便是执。”
“《无量寿经》中阿弥陀佛发四十八愿,哪一愿不是‘强求’?”霍靳尧目光如炬,“菩萨为度众生尚且立誓愿力,我为何不能为她立愿?”
温翘另一边的姚予白温声开口:“小舅,有时候放手,对彼此都是解脱。”
霍靳尧看都没看他,目光始终落在老者身上:“《维摩诘经》说‘随其心净则佛土净’,她的郁结因我起,亦该因我解,她的光芒我来守护——这不是逆天改命,更不是强求,是以愿力净她佛土。”
老者手中念珠一顿,深深看了霍靳尧一眼。
姚予白忍不住再次开口:“可是小舅,你有没有想过,你的‘愿力’对她而言,可能是一种负担?”
霍靳尧侧头看了姚予白一眼,目光幽深如渊,“佛家讲放下执念,可若连追求的勇气都没有,这‘不争’究竟是悟透了,还是从一开始就不敢争?那么所谓的放下执念,是‘放执’,还是怯懦?”
姚予白捏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。
霍靳尧转回身,对老者郑重道:“您说残烛遇风必灭,却忘了《法华经》中‘贫子衣珠’,她本就是明珠,何须执着于烛火的比喻?”
老者手中的念珠不知何时已停止捻动。
辩经场上的风声人声,仿佛在这一刻骤然退远。
良久,老者轻轻叹息:“年轻人,你这不是辩论,是发愿啊。”
霍靳尧眼神清明,“有愿才有缘,佛家讲万法唯心,心念本身就是最强的引力,若人欲了知,三世一切佛,应观法界性,一切唯心造,我这个愿,就是要为她造一个全新的法界。
我相信,只要愿力足够坚定,虚妄一定会变成实相。”
老者凝视他很久,眼底竟然渐渐浮起一丝赞赏,缓缓颔首,不再多言。
姚予白看着这一幕,唇线紧抿,沉默的起身离开。
霍靳尧微微颔首,拉着温翘,也起身离开。
直到走出辩经场,温翘整个人还是懵的。
她扯了扯霍靳尧的袖子:“不是,这就完了?”
“你呀……”霍靳尧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,眼底全是无奈,“下次想算命直接来找我。”
温翘揉了揉额头,“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?”
刚才她一会儿看看霍靳尧,一会儿瞅瞅老者,完全跟不上他们的思路。
尤其是霍靳尧,引经据典,什么心念,什么法界,完全把她忽悠懵了。
霍靳尧看着她,眼底泛起一丝温柔。
她忧郁的时候像阴雨天的湖面,让人不忍惊扰半分。
现在这懵懵懂懂的样子,又让人忍不住想逗她。
他往前凑近半步,薄唇贴近她粉红的唇瓣,“意思就是,你这辈子都别想甩掉我了,我这块狗皮膏药,可是贴上了就撕不下来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