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声惊雷劈下，吓得专注直播主播们纷纷一抖，雷光照亮了沈粲的脸，她目光闪烁了几秒，随即恢复镇定。
“完全不同的两个人？”沈粲看了眼天色，尽管天黑也依然能看清楚翻滚的黑云夹杂着一场雨，虽然是问句，但沈粲的语气没有丝毫怀疑，她认为韩江不会在这件事上乱做猜测。
“在我眼里，她不喜欢热闹，喜欢安静，甚至连朋友都懒得交，对音乐狗屁不通。但在他眼里，她在国内是音乐首席，爱开演奏会，一个人的两面会这么天差地别吗。”韩江的声音不小，引来了侍者的侧目，沈粲依然用冷静的目光看他，没要他冷静，任由他继续。
“那她在国内对音乐很在行的情况，你先前…连一点点察觉都没有？”
韩江顿住，是的，他与她真正的开始是在英国，彼此对国内的事情不常提及。在她去世后，韩江更没勇气去触碰关于她的任何事。
“不如等派对结束，我们再好好聊这件事。”沈粲感受到有雨滴落下， 替不理智的韩江做出了决定。
伴随着陆陆续续降下的雨水，雨水让宾客散去，但在网络上，大雨好像为今晚的直播又添了几分兴致。众主播在雨中坚持播完最后的选品，电器设备也都被工作人员披上了防雨罩。
看场的保安们不约而同在下雨的瞬间，齐齐撑起了伞，大家早有准备。
沈粲与韩江相对无言，一个若有所思，一个怅然若失。
场面因下雨而出现片刻的混乱，有人因为大雨陆陆续续的离场，但被保安引导，暂时去几百米外的北新体育馆躲雨，那里被韩江包下，准备了丰盛的小食，本来他就不想浪费自己最初的对派对的筹备，再者，下雨后若有恋爱病发病的患者，在体育馆内也好观察控制。
他这手安排已经很周到。保安们早早就接到了韩江的吩咐，他们的真正工作，在下雨时才真正开始。
北新球场的四周因下雨而多出了三倍的保安数量，安保更加严格，如果有下雨的情况出现，便要保安队长提高戒备，若有行为过激的人——自杀者，要立即拦下，江边区域也安排了人。
韩江想说跟沈粲去体育馆里躲雨，可他刚要开口，便感受到一阵突如其来的耳鸣，他甩甩头，耳鸣短暂急促的出现又消失，他捂着耳朵的手垂下，便被沈粲飞快的握住。
“韩江，你是不是难受。”肯定句，她肯定韩江不舒服。
韩江深吸口气，“有点。”
“走，我们先回车上。”
韩江点头，要离开的时候耳鸣又来，迈开的腿生生顿住。
沈粲的脸在眼前有些不清不楚。
大雨越下越大，她察觉到他眼神中的一丝迷蒙，紧盯他的状态，一遍遍呼喊他的名字，想让他保持理智。
雷声再起，大雨瞬间倾盆，主播们在助理的掩护下匆匆离场。
直租来的各种电器设备也禁不住雨水的冲击，姚景辰忙指挥众人收拾东西离场。
来来回回收敛器物的人们奔跑在球场中，直播仓促结束，但毫不影响今晚的收益，姚景辰早就赚够本。
保安们在大雨中一步未退。
球场内的宾客们都迅速撤离到了北新体育馆，未曾出现异常状况，江边驻守的保安看到的也只有因大雨散去的游客，很快便空无一人。
只有韩江，出现了要发病的症状。
沈粲紧握韩江的手，要摸手机叫人，但她的手却又突然顿住，这是韩江在自己面前第二次发病，若不加干涉…她就可以在第一时间观察到恋爱病的所有症状，对研究百利无害。
只要控制好，不让韩江自残，沈粲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保安，这里人多，绝对不会让韩江发生任何问题。
沈粲心里做了决定，收回手机，继续看韩江，引导般的跟他对话。
“你现在感受怎么样，可以看清我吗，你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吗。”一句句的催问，让韩江心中更烦。
此时他还没丧失理智，只因耳鸣冲击难受，在一句句问话下，他惊讶的抬眼看沈粲，亲眼看到她收回了手机。
“你还能对话吗？我在你面前是正常形象吗？耳鸣还在继续吗？”
韩江这下才明白沈粲的用意，这都什么时候了，她还只想着研究自己…
刚刚还喧嚣的场面因大雨渐渐回归寂静，二人之间只有雨声，韩江想骂人，但又无力发声，只能靠近沈粲，一边的保安看到韩江凑近的模样，认为是情侣间的亲昵行为，再说刚刚韩江直播对沈粲玩笑的称呼，都让大家以为沈粲是韩江的女朋友，此番纷纷撑伞望天，装作看不到两个人。
沈粲握着韩江的双手，期待听到韩江的回应。
韩江的目光扫过沈粲，看到她被雨水打湿的衣襟，与雪白的脖颈，贴在耳边的碎发和落在脸上的雨水，不知怎的，他心脏的跳动‘咚咚咚’加快了，胸腔涌出一股暖意，出现了一种想要拥抱的欲望，在这个想法腾起时，他没有任何犹豫的，一把拽住了沈粲，将她拉至了怀里。
他紧紧的抱住她，她的身躯软软的，似乎填补了他空白的某处。
脑中的耳鸣在拥住她的瞬间声音渐低，渐渐散去，整一分钟，她没有动，感受韩江异常沉重的呼吸，轻拍他的背安抚，又过了十几秒后，他的呼吸状态开始回归平稳，听她问，“…耳鸣严重吗。”
韩江摇头。
“你还认得我是谁吗。”
“沈粲。”口吃清晰，精神正常，恢复了说话的能力，每次耳鸣发作，韩江的舌头都跟着发麻，很难说出完整的语句。
“你还有什么其他感觉。”
“喘不过气。”韩江又深深的吸气，大雨落下的冲击力打的他睁不开眼，只能感受着怀里的温暖柔软。
“还有呢？”
“没了。”
“…我们去躲雨吧。”沈粲有些失落，韩江刚刚说的这些，与她之前询问发病症状并无二致，她本以为借着韩江发病的机会，可以得到更多的临床诊断。
她感受到韩江摇摇头，拒绝了她的提议。
可雨已经这么大了，还不去躲雨吗。
韩江抱着沈粲的身体，越来越紧，好像要将她柔然的身躯吸纳至自己的身体里。
沈粲在他的怀里，听着他的心跳，突然想到之前韩江两次耳鸣，都有伤害自己的过激行为出现，可这一次没有，失控的时间也很短暂，他还反常的拥抱了自己…
等等，拥抱…无数个念头在沈粲的脑海中闪过，交错繁复理不清思绪。
沈粲尝试着回抱韩江，他深深的长舒了一口气，发病的症状终于消失了。
过了好一会，沈粲感到韩江的身体松弛了下来，试探问，“你好些了吗？”
韩江点点头，沈粲的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，难道…拥抱与恋爱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。
在她思索时，韩江的手机传来了微信提示音，他无力的打开来看，原来是上次要网络科技公司修理好的，沈粲被车子碾碎的手机电路板，技术人员已经恢复了手机数据，并在整理好后发给了他。
下拉消息框，是一份文件，点开后缓冲几秒，出现了几个相册，其中一个名叫‘试验品’的相册吸引了韩江的注意，打开来，慢慢下滑，他看到了一条条沈粲想要保密的内容。
“一号对象荷尔蒙只坚持一个月，对异性的喜欢与同性的注意不相上下，不是最好的试验品，对实验没有帮助。”
“二号对象长情但荷尔蒙极不稳定，需要有亲密行为才会刺激荷尔蒙的产生，属于欲望过多型…”
“三号对象”就是外国佬，“实验失败，没有残存的荷尔蒙迹象，不符合试验期待…”
“四号对象——待定，目标人选，周凌予，选定原因：因职业关系，目测性格冷静，自持，生活规律，与前三例对象性格迥异，或会有新发现。”
韩江凝眉，感到沈粲在怀里动了动，他迅速关掉了手机，松开了紧抱的沈粲，她看着他的神色，已经恢复了清醒。
他看她眼，全是疑问与不解，还有——疏离。
沈粲明显感觉到了韩江对自己的情绪转变。仅仅几分钟，韩江的情绪发生了难以预测的起伏变化。
姚景辰撑着伞，要来接沈粲，在不远处目睹了沈粲与韩江拥抱的场面，不由顿住了朝他们走去的脚步，看了会，便转身离开。
面上是无奈与黯然，随后拨通了Leanne的电话，接通后他说，“我同意你的想法。以后，我会按照你的 吩咐做，记住你答应我的，彻彻底底，搞垮韩江”。
沈粲没注意到姚景辰来过。韩江心里有许多问题，但他好像无法多说任何，满脑子都是对沈粲的探究，周凌予是她选中的下一个亲密对象，是为了实验，自己刚刚发病，沈粲的所有表现也是为了实验…
她并不是出于友善而去关心任何人，任何影响她的嘈杂事都会被她屏蔽掉，自己与别人没有任何不同，只是她完成工作的一个环节而已。
韩江伸手，将沈粲拐到一边的项链扶正，轻轻摸索钻石铺设的项链花纹，问她，“你知道百合花的花语吗。”
沈粲不知韩江问题的意思，但他也没继续说什么，转身摇摇晃晃的往体育馆走，沈粲要扶，听他冷静的拒绝，不用你。
下一刻韩江便接受了另一保安的搀扶，进了体育馆。
发病让他虚弱不已，可韩江认为自己既然能控制住自残，正说明保守治疗有用了，是个好现象。
他极力加快脚步，幼稚的想要把沈粲甩在身后。
体育馆内，人声鼎沸，有些宾客本想要提前离席，但因周到的服务而停留，韩江早有准备，安排侍者准备了毛巾和吹风机，甚至给大家预备的伴手礼都是不同尺寸，不同风格的衣裙与外套，当然也是今天直播的单品，这是黄煜霖跟姚景辰谈好的。
如此细心周到，预计到了大家所需的一切。
这会在体育馆停留的女士们正兴高采烈的试衣，韩江的计划成功的拖住了他们，让大家有足够的时间停留，没有病发，便可以顺利离开，若有与韩江一样发病的，则会被保安直接送到研究所，两全其美。
作为主办方，韩江不能提前离席，至少今天身边没有刘大富，他不能先走，要盯完整场，但他在发病后实在提不起精神，这些都被沈粲看在眼里。
她给刘大富打了个电话后，便走近在与人聊天的姚景辰身边，提出要跟韩江先回去，他身体很不舒服。
姚景辰看看她，欲言又止，“你怎么不去换件赶紧衣服，我要助理给你找。”
“不用了，”沈粲忙拒绝，“我回去换就行了，不麻烦的，我也不冷。”
姚景辰看到身露在外面的手臂已经因寒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，但就算如此，她还是在拒绝他的好意。
姚景辰叹息，要叫车送他们 离开，沈粲便道，她已经叫了车。
人群中的韩江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，撑着精神与几个熟悉的品牌方在热聊，沈粲叫的车到了，她走到韩江身边，正巧扶住了站不稳的韩江，众人看出韩江的不舒服，韩江顺势道，多喝了两杯而已。
“不好意思了各位，我们得先回去了，看得出他今晚高兴，醉的不清。”沈粲没有直接对韩江说要先离席的打算，而是对宾客如此道，多了几分女主人的架势，众人懂得察言观色，忙与韩江道别。
待人散去，韩江看沈粲，疏离又不满，“我讨厌别人替我做决定。”
“咱们先回所里，你刚刚发病，身体的所有指标都要仔细观测。”沈粲公事公办，心底认为韩江是因为发病才喜怒无常的。
韩江没办法拒绝沈粲，治病是大事，自己的数据也是研究所的第一参考。
“这里如果还有其他人发病呢？”韩江凝眉问。
“你不用操心，我已经给刘助理打过电话了，他正往这边来，善后的事相信他会处理妥当。”沈粲没看韩江，要扶着他往外走，“我们的车已经到了，别让司机久等。”
韩江甩开沈粲的手，径自缓步离开。
韩江对沈粲态度的全过程，多落在了姚景辰的眼中，他压下心底的不快，转身拿起了一杯酒，与宾客换了聊天话题。
的士上，韩江与沈粲坐在后座，没有聊天，几乎是一言不发，都看着各自方向的窗外景象。
韩江的心脏依然快跳，他心慌不适，几次大喘气，沈粲听见，起初未问，在他第三次大换气的时候， 直接拉过他的手，指腹压在脉搏上，为他测量心跳。
韩江要抽手，因沈粲一个犀利的眼神而顿住，那眼神要他闭嘴。
韩江别过头，照做，嘴角都是不满。
每分钟120下，心律失常，沈粲看司机，“师傅，麻烦快点开，我们急。”
“下雨天路滑，还是慢点安全啊。”司机不解。
“我朋友心脏病发，很危险。”沈粲松开韩江的手腕，冷声道，不容置喙。
司机立即瞟了一眼韩江，惊讶不已，没想到晚上接了一单，还接了个病人，“好好好，可你们急应该叫120 啊，这要是有什么事，我担不起责任啊。”
“不用你担责任，我死哪儿都是我的事。”韩江如此对司机说，落在沈粲耳朵里，确实是在对自己发脾气，沈粲眉头皱起，车内恢复安静，司机见韩江心情不好，又看看沈粲的神色，估计是情侣吵架，也没再发声惹不快。
“韩江，我哪里做错了 吗。”过了几分钟，沈粲看韩江的侧脸，如此问，想主动解开与韩江之间的问题。
“没。”
“那你怎么了。”
“不关你事。”
“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。”她以为他的情绪还是病发所致。
韩江闻言，没立即回答，几秒后突然笑了下，讽刺的看她，“如果我不舒服，会立即告诉你的，绝不耽误你做研究。”
沈粲拧起的眉头倏地的散开，转瞬而逝的愧色被韩江捕捉到，她明白了他发脾气的原因——刚刚在球场，她没在他发病的第一时间叫救援。
沈粲垂眸，声音低了些，“可这正是我们开派对的目的，不是吗。”
韩江喉咙动了动，路过的光影在他脸上晃动，他深沉的看沈粲，“显然咱俩理解的不一样。我以为你想找到患病者，全力帮你。并不知道你是想现场观摩患者以便研究。”
“这又哪里错了吗。”
“你没错，是我想错了。”
“你想了什么。”
“我想…”韩江不再看沈粲，继续看窗外，“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，既然是朋友，那我的安危就是大于一切的。”
但显然我在你的心里，只是个试验品而已 。
我对朋友能做到的程度，你半分都做不到。
我不该对你有任何期待。
沈粲也别过头，同样看窗外，过了好一会，淡淡道，“我们永远不会是朋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