斜罗。
趁着这最后半个月，阮瑾钰加紧练习。
可惜老天总和他对着干，连日阴雨，内丹在他身体里作用更甚，疼痛的时候也更加多了。
他实力绝对不俗，只要内丹安分些，这次仙道大会飞升是十拿九稳。
可此刻，他疼得要死，蜷在床上，冷汗湿了半身衣服。
“子清……子清……”他有气无力地呼唤着。幸好木卓就在门外打扫庭院，及时赶进去。
阮瑾钰已经疼的昏了过去。嘴中还在喃喃低语着什么，木卓凑进去听，却听见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“子清……”
子清？
算了，现在还是把阮瑾钰救醒最重要。
他把阮瑾钰扶正做好，然后轻轻把手放在他身后运功，索性阮瑾钰还有些意识，很快配合着吸纳了灵力，恢复了神志。
“师兄，你这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啊。”木卓下床穿鞋。
阮瑾钰伸了伸腰“暂时死不了。”
木卓笑了笑，又道“师兄，我方才听你说起一个名字，这个……子清，是谁啊？”
阮瑾钰整理衣衫的动作一滞。“……我说起他了？”
“嗯，”木卓穿好了鞋，站在阮瑾钰对面“一直念叨着。”
阮瑾钰有些紧张“我还说什么了？”
“倒也无他，只是这个名字而已……师兄，这是谁啊？可是你在斜罗外的相好？”木卓嘿嘿一笑，撑着床问他。
阮瑾钰被问得脸红心跳“与你无关。”
“自然与我无关，不过师兄这脸如此通红，真是忍不住叫我遐想非非……”木卓佯装思索“既然师兄不肯说，我去问问师尊！”
说罢抬脚便要走，阮瑾钰赶忙拦住“你！你留下，我告诉你就是……子清，他是我的一挚友罢了，我们已两年没见了。”
“挚友？”木卓狐疑“若只是挚友，你的脸这么红做什么？呀，”木卓用手戳了戳阮瑾钰的脸颊，夸张地叫道“好烫，师兄啊，你骗不过我的！”
阮瑾钰操起枕头拍在木卓脑袋上“你一个小道士懂什么！”
“急了急了！师兄你就是被我说中了心事！”木卓一边跑一边叫。
阮瑾钰气结，任由他跑走了。
若真是如他所言便好了，可偏偏……
是姜染……
十三年前初遇的时候，少年姜染在他床边的案几上写下两个字对他说“子清，我的字，以后你就叫我这个。”
“子清……”少年瑾钰无血色的嘴唇张合，念出了那个名字。
从那以后，他就叫他子清。
那时候，自己还是个京城的小混混，父母快饿死了，迫不得已去偷东西吃，被京城大户徐有为打个半死，本以为挨顿打就没事了，没想到徐有为竟杀了自己父母，叫他变成了真正的孤儿，被徐家针对的人，都是过街老鼠，从那以后，他不敢在街上走，否则被人认出来又是一顿毒打。
就是那天，他被人围殴，进了皇宫的大牢，十一岁的姜染来到了他身边。他本就是宫里的秦王，五岁进了斜罗修仙，那次是他第一次回京城探望，就遇到了他。
那估计是少年姜染第一次来到地牢。
“这地牢为何有女人在哭？”少年姜染裹了裹大氅问道。
管理地牢的狱头恭敬道“一个疯女人在里头，王爷不必再往里了，那疯子见人就骂，污了您的眼。”
“也罢。”姜染点点头，往里走了点儿。
两边牢房里的人很安静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，许是受了重伤，又可能是狱头知道自己今日前来，早早吩咐了。
“这里的安排可有什么讲究的？”姜染问道。
“回王爷，这里大多是刚受牵连入狱的，还得挨个儿审着，再往里就是一些战俘，或是犯了错的……哎！你这狗东西敢碰王爷！”
那狱头忽然叫起来是因为一只手忽然从地下伸了出来，轻轻抓了抓姜染的衣角。狱头狠狠踩了那只已经血肉模糊的手一下，那牢房里的少年疼的差点晕了过去。
可他的手却依旧在挣扎着。
姜染看向那手的主人，是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，那少年浑身血污，可那一双眼睛却极为明亮，闪着祈求的光。
“他是谁？”姜染指着那少年。
“哦，他啊，好像叫……阮瑾钰，得罪了徐公钦，被抄了家，这是阮家最后一个活口。看他这样子，不过几日，也快了。”狱头冲他怒目圆睁“看什么看！秦王也是你能看的？”
姜染突然说“我想要他，要怎么做？”
狱头一愣“王爷您……”
“你只要告诉我，怎么做就行。”姜染个子矮，抬头看着那狱头，气势却丝毫不输。
狱头有些为难“其实吧，这阮瑾钰一家已经解决了，徐公钦也不管别人死活，这阮瑾钰有罪，却罪不至死。一般这种情况，便已是编入了奴籍，是要放出消息，各王官贵族，有需要的，拿银子来买了便是。”
“买？”姜染微愕。
他没想到这罪人竟卑贱至此，竟可以随意买卖。
“是，买。”
“那，他要多少银两？”姜染问道。
狱头思量片刻，拿出了手，伸出了三根手指。“三百两。”
姜染已经是秦王，俸禄不少，这个数字对他来说不算大。
他摘下手腕上的玉镯，给了狱头。
狱头先是一愣，接过玉镯细细看着，那是上好的玉，经过细细打磨，实在是上上品。
“行，王爷，这就把人给您！”狱头叫来几个狱卒把阮瑾钰抬着，跟在姜染后面。
姜染来的时候只成了一辆马车，他也不嫌，直叫人把阮瑾钰轻放在了轿子里头，自己再钻进去，回了秦王府。
……
阮瑾钰起身，看着自己这病恹恹的身躯，自嘲地笑了笑。
那年被姜染带回秦王府的时候，是他亲自日夜照顾自己的……
一到病了，就想着他。
……
阮瑾钰日日夜夜练着，修为大涨，飞升不成问题。
再过几日就要出发了，阮瑾钰想着，自己两年没有出门，总得在仙道大会开始之前找个地方历练历练，收服几个小妖精也不成问题。
软磨硬泡着阮明后总算是答应他出门，不过限制了他只能在京城范围内活动。
京城热闹，这几日能有什么妖精好除？
心下想着，便准备穿过京城，去偏远的郊区。
只要三日内回去就无妨。
也不知为何，京城的人见了他，个个十分惊讶的样子，走在街上，频频回头看他。
他不由得想，莫不是自己又俊秀了几分？
此时，有一年轻人上来好奇道“公子，”他拱手“公子身着青衣长袍，可是斜罗断云阁弟子？”
阮瑾钰也拱了拱手“是。在下正是来自断云阁。”
“啊，”那年轻人似是十分兴奋“断云阁不再封闭山门了？”
阮瑾钰一愣“封闭山门？”
年轻人又愣住“阁下既然是断云阁的人，却不知断云阁的人已闭门不出两年了？自两年前无忧谷一事后，断云阁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了……”
阮瑾钰完全怔住。
原来并非只有自己一个人被锁在断云阁……是整个断云阁，为了自己，封锁了山门……
师尊啊师尊，如此恩德，你叫我如何……
那年轻人鄙夷的看着阮瑾钰，这傻呆子似的模样，看着也不像是断云阁的人，莫不是哪来的盗贼，偷了断云阁的文袍佯装于此……
年轻人不敢惹事，不再理会阮瑾钰，匆匆走了。
既然断云阁上下如此护着自己，自己也绝不能让他们失望。阮瑾钰紧紧闭了闭眼睛，回忆涌入脑海。
十一年前，阮瑾钰去地牢里看到那婉妃，浑身血污，四肢都被铁链拴住，头发连着血汗粘在伤口上扎进肉里，整张脸都是疤痕，有的甚至还在淌血……
手筋脚筋早已被挑断，那手脚被虫蚁噬咬得不成样子……
阮瑾钰不忍心再看下去，紧闭着眼睛，脑海中都是那时候姜染对他说的话，
“桑笑，你知道吗，那个地牢深处的疯女人，”
“那个见人就骂的疯子，”
“才是我的母妃……”
“我去看她了，她好痛啊……”
十四岁的姜染，也只是一个孩子啊。
“那狗皇帝害我母亲至此，我竟叫了他十几年的父皇……”
“我……哥哥……我想……”姜染紧紧抱着阮瑾钰，语无伦次。
“我在这，子清。”阮瑾钰一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想安慰他……
可后来，姜染闭关时走火入魔，堕了魔道，便悄悄地走了。
倒也不是斜罗容不下他，只是他心里已有了隔阂，他有想做的事。
……
入夜，心里有太多繁杂的事情，惹得阮瑾钰睡不着觉。他烦恼地翻了翻被子，侧身而睡。
正回头，一少女突然出现在他面前，蹲在他床边看着他……
“你！”阮瑾钰吓得险些惊叫出声“你是何人？”
瑶秋轻轻动了动手指，点亮了灯，笑颜如花“你是阮瑾钰对不对？”
阮瑾钰惊愕“你怎的知晓？”瑶秋身上的妖气太浓，他警惕地往墙角缩了缩。“你是妖？”
瑶秋黑了黑脸“别这么有敌意，我叫瑶秋。”
“瑶秋……”阮瑾钰点点头，忽然想到写什么，道“木卓呢？他怎么放你进来，还是……你把他怎么样了？”
“门口那个小傻子吗？我只是和他说了几句，他就放我进来啦。”瑶秋嘿嘿笑着。
阮瑾钰半信半疑地看着这个女孩儿。
“瑶姑娘，”阮瑾钰正色道“我不知你深夜到访要什么要紧事，可你毕竟是个姑娘，我们孤男寡女，实在不成体统。”
瑶秋闻言，忍不住笑了“没事，我就是想偷偷看看你，你在想什么呢，你的灵剑响了很久，都没有反应。”
阮瑾钰这才发现，向生已经发亮很久了。
他笑笑，施了法，叫向生平静了。
瑶秋眼前一亮“你居然对我笑了，我还以为你看到妖魔鬼怪都是这个表情。”说着瑶秋还学了遍阮瑾钰那愤世嫉俗的样子，逗得阮瑾钰笑的更甚。
“若不是敌人，自然也就不持敌对态度。”阮瑾钰道。
瑶秋嘿嘿笑。“其实我们妖鬼也不都是坏的，比如我，我哥，还有……鬼王，都是好人。”
阮瑾钰“鬼王……”
还是算了吧……
瑶秋知道了阮瑾钰心中所想，急着解释“你别听外界传言什么血流通天河，屠满城灭满门什么的，他人其实很好的！”
“那你且说，血流通天河，屠城灭门这些事情，是真是假？”阮瑾钰笑问。
瑶秋顿了顿“……虽然是真的，但是你听我讲，这些都是有原因的，当年他……”
“不必了不必了，我相信你。”阮瑾钰一笑，摸了摸瑶秋那着急得快炸毛的头发“不必解释了。”瑶秋看着他，突然红了红脸，阮瑾钰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举动有些亲密了，立即收回了手，咳嗽几声，多解释了句“对不住，我喜欢妹妹……啊不是，我的意思是，我比较喜欢小女孩儿，就是，怎么解释不清了……”
“我懂，我懂，你的意思是把我当妹妹了对吧？”瑶秋对他眨眨眼睛。
遭了，这姑娘不会是看上他了吧……
那木卓那小子不得恨死自己？
“瑶姑娘……”
“叫我瑶秋就好。”
“哦，尹……瑶秋，你今天来，有什么事情吗？”
“哦……找你，一定要什么事情吗？”瑶秋疑惑道。
完了，这小姑娘十有八九就是看上自己了。
“你看看，也已深了，我没穿什么衣服，你一个女子，留在我房里，是不是不太方便？传出去，也毁你清誉。”
瑶秋一惊“还会这样的吗？那……你的清誉呢？有影响吗？嫂子会生气？”
“嫂子？”阮瑾钰愣了愣才反应过来，慌忙否认“我没有嫂子……啊不是，我没有妻子……”
“没有妻子啊……那，可有心悦的女子？”瑶秋八卦的眼神快发光了。
阮瑾钰摇摇头“我一直都在斜罗，哪有什么心悦的女子，就算是有心悦的人，也是……”
他似是想到了什么，不再继续了。
瑶秋倒是了然于心“我知道了……那，我若是有事找你，就白日里来？”
“哦，我们过阵子要赶去北荒……”
阮瑾钰话还没说完，瑶秋就化作了小蛇飞快窜走了……
原来是蛇妖……
阮瑾钰刚要睡下，那瑶秋忽然又窜了回来“哦，我的哥哥就是魔尊姜染。”
……
“魔尊姜染……”
阮瑾钰的嘴边挂着笑意睡去。
姜染，愿你我再相遇的时候也能如梦境般美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