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竹笙三岁生辰的时候,阮娇坐在院中的石桌上给他写贺信。
这两年她在家里闲着,没少与段启珏学习,如今算不得一手好字,至少也可以算是半手。
与之前写几个字都要哄着来的岁月相差已久。
段启珏就坐在阮娇对面,撑着头看阮娇。
以及阮娇背后的段竹笙。
这小毛孩子,三岁时候已经皮成了只猴,正自己在那儿踢着毽子玩儿。
那毽子乌黑油亮,段启珏总觉着在哪见过。
“这毽子不会还是…”
阮娇回头看了一眼,笑着说,“嗯,燕瑞去学堂了,这毽子就送给竹笙了。”
“居然还留着,那鸡倒是早就下锅了。”段启珏感慨一句。
阮娇嘴巴长成了一个圆,震惊道,“什么?!居然下锅了?”
“娇娘当时不是还夸好吃吗?这么快就忘了,看来记性不怎么好。”
“唉,老了啊!”阮娇夸张地锤了两下桌子,那砚台当中的墨水跳出两滴,晕染了她手头的这张纸。
段燕瑞如今也有八九岁了,已经从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。
段远志不想让她跟着商队抛头露面,又着实不知道该让这姑娘学一些什么。
还是段启珏告诉他,京城有男女同学的学堂,段远志一咬牙,也就给她送了过去。
自那以后,段启珏就将举家搬往京城的计划提上了行程。
反正早晚有日要去的。
段家老两口倒没什么舍不下的,家中生意都给了孩子们,只要段启珏与段文书能安排妥当,那他们怎样都可以。
他们一辈子也没怎么出过栖云镇,如今乘着儿孙的福,也算是能体验一下京城的繁华了。
约莫准备了大半年,京城那院子也修缮妥当了。
如今君鹰当了太上皇,彻底没了重任,君沉舟刚当上皇帝的时候,他还放心不下地留下看会儿。
结果没一个月功夫,就微服私访,不知道去哪个城镇上游历了。
都说君沉舟上位就做了两件事儿,一件是将张岚封了皇后,一件是将君怀远封了太子。
而且看君沉舟那架势,大有一副成第二个君鹰的模样。
段家刚举家搬迁到京城的那段日子,御赐的门匾还没挂上,又与街坊四邻都不相熟。
京城不比栖云镇,这儿地方大,人也不比小镇团结。
本地人多少有些瞧不上这从边远地方来的一家,君沉舟倒是仗义,搬迁的宴席连摆七天,他就敢五天都过来蹭吃蹭喝。
要不是知道他这是为了给段家撑撑腰,段启珏还真怀疑这是宫里没什么好厨子。
等段家的门匾挂上,附近倒是没什么闲言碎语了,都知道这家相当不平凡。
一个儿子是大雁的皇商,走南闯北的生意都在他的管辖之内。
还有一个儿子是当年状元郎,如今驸马爷,正任职在吏部。
唯一个大儿子,听上去没什么噱头,却胜在做事雷厉风行,没什么坏心思,用这些年的积蓄盘下了块地,在京城里开了一家酒楼,如今也热闹非凡。
当真是大富大贵的一家。
段启珏来了京城,那皇商的名号总要派上些作用。
兜兜转转,好不容易又成了君沉舟的手下人,君沉舟哪能真让他闲着。
段启珏倒也不烦这跑来跑去的活,反正每天回家都有温香软玉在怀,白日忙碌一些,也好有些盼头。
今日段启珏回家的早。
太阳还正当空,他便回了家中,刚进院子就看到阮娇正在尝试着爬一棵大树。
原是段竹笙不知哪来的力气将那毽子踢到了树上,此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,非说弄丢了爹娘的定亲信物,要自己爬树去摘下来。
偏阮娇是个心疼孩子的,生怕段竹笙磕了碰了,便自己一挽袖子,吭哧吭哧地往上面爬。
结果自然是不出所料。
没爬上去,还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下。
段启珏叹了口气,去小竹林里砍了一截竹子来,三两下便将那毽子给挑了下来,又将阮娇横打抱起回了卧房。
段竹笙自己还没乐多久,就被段启珏提溜到了祠堂里罚跪。
“知道错了吗?”
“知道了爹…”段竹笙委委屈屈地跪在地上,手里还拿了根戒尺。
只不过段启珏没舍得打他,也没法打他。
若是打了,阮娇恐怕还要与自己闹闹脾气。
“下次再遇上这种情况要怎么做?”
段竹笙一脸肯定地开口,“去找小叔帮忙。”
“……”
段启珏真不知该不该夸他聪明了。
等他再回卧房的时候,阮娇已经睡一阵醒来了,段启珏刚坐到床边,阮娇就凑过来蹭了蹭他的手。
像只撒娇讨宠的小兽。
段启珏捏了一下她的脸,对阮娇的心思一清二楚,说,“娇娘,不是撒娇就能过去的。”
“他还小呢!”
“小闯小祸,大闯大祸。没太罚他,你就放心吧。”
“相公最好了。”阮娇坐起身靠在段启珏身上,这熟悉的话说出口,二人竟皆是一愣。
段启珏忽然想起,当日为什么要给阮娇盘下那几间铺子。
“当时,我觉着我活不长了。”
有些事儿,过去了,便没什么难开口的了。
阮娇没说话,只静静地听着他说。
“只想着若我去了,有几件铺子,至少也是你以后的仪仗,就算真经营不下去了,随便卖掉两个,多少紧紧,也够吃一辈子了。”
阮娇握住段启珏的手,轻轻摇了摇头,说,“现在好好的。”
“是啊,现在太好了,想起以前,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。”
京城好,好在繁华昌盛,好在人来人去。
也好在家家团圆。
只不过如今院子里不再种草药了,阮娇说草药在这里养不活,也不好看。
她将栖云镇宅子里那些药草都托给了蒋艳照顾,只带了一盆灵芪草过来。
那灵芪草被阮娇摆在窗边,只不过没再开出过果子来。
阮娇种了些花在院中,段启珏已经很久没有闻见药草味了。
偏偏今天,他好像又闻见了。
“娇娘,你当真是我的一味良药。”
阮娇笑眯了眼睛,算来,她还有个秘密没同段启珏讲呢,索性就在现在说出来。
“我本来就是良药呀!”
全文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