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初歇的清晨，阳光穿透云层，斜斜切进展厅玻璃幕墙。
沈安念站在《非遗珠宝特展》的鎏金立牌前，指尖轻轻拂过展柜里那枚红宝石胸针。
四十年前的珐琅掐丝工艺在晨光里流转，将牡丹纹样映成她眼底摇曳的碎金。
“沈小姐的修复方案真是妙极。”白发苍苍的老匠人捧着茶盏踱步而来，紫砂壶口腾起的热气氤氲了展柜玻璃，“用碎钻替代缺失的花蕊，倒比原设计更添灵气。”
沈安念望着花瓣间隙若隐若现的刻痕，恍惚又见那夜贺陵川锁骨下的疤痕。
三天前看守所会面时，他腕间淤青在铁窗阴影里泛着诡谲的紫。
后台突然传来骚动。
七八个工人正将她的“朝颜”系列搬往主展台，碎钻流苏扫过红丝绒托盘，在空气里划出星屑般的轨迹。
她伸手调整翡翠底座的角度，突然瞥见运输箱夹层有抹诡异的反光。
半截断裂的翡翠镯子正卡在泡沫缝隙里，边缘还沾着暗红痕迹。
“这是虞小姐的私人物品。”场务慌慌张张跑来要取，却被沈安念用镊子夹起对着光源。
手机在掌心震动，徐特助发来的监控截图里，虞雪儿戴着渔夫帽出现在机场贵宾厅。
沈安念忽然想起那夜.火锅店外，贺陵川说“收网要等鱼咬死钩”时，眼底闪过的冷光比红汤锅底还要灼人。
“请各位设计师到准备间集合！”广播声惊飞窗外白鸽，沈安念将镯子塞进展品保险箱。
转身时珍珠腰链勾住红丝绒帷幕，十二颗南洋金珠坠地弹跳的脆响里，她突然看清展台地面的大理石纹路。
决赛展示环节安排在落日时分。
当沈安念掀开展柜天鹅绒罩布的刹那，斜阳正穿过穹顶水晶吊灯，将“朝颜”系列投射出细密的光栅。
评委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，她看着那些惊艳的目光扫过蓝宝石拼嵌的牵牛花，最终凝固在翡翠底座的暗纹处。
那里用微雕工艺复刻了贺朝颜手稿的水印，每个花瓣都藏着句法文诗。
她按下展柜侧面的隐藏按钮，蓝宝石花瓣应声绽放，内置音盒流淌出的旋律与贺陵川哼唱的调子完美重合。
评委席上几位法国评审激动地站起身，他们认出了这是已故香颂天后最后的遗作。
虞雪儿的尖叫就在这时刺破掌声。
她不知何时混入观众席，手中的强酸瓶朝着展柜泼洒而来。
沈安念本能地扑向最近的安全阀，却在按下瞬间嗅到熟悉的雪松香。
贺陵川的西装外套兜头罩下，酸液在防弹玻璃上腐蚀出狰狞的纹路。
“小心！”她隔着衣料听见他闷哼，转身时正看见周烬燃攥着虞雪儿手腕。
暴雨又至。
沈安念在混战中摸到展柜底部的暗格，贺朝颜的手提箱静静躺在那里。
牛皮封面上凝结的盐粒硌着掌心，她忽然想起贺陵川说这是他母亲坠海时紧紧抱着的箱子。当锁扣弹开的刹那，泛黄信笺上未干的墨迹让她瞳孔骤缩。
这分明是今早才写的字：“给看到这封信的人，当你发现这个秘密时，我大概已经化作牵牛花上的露水，请告诉陵川，他父亲从未背叛过我们，当年那份亲子鉴定……”
什么意思？
难道贺陵川不是老爷子的孩子？
暴雨在玻璃上蜿蜒成河，沈安念攥着信笺的指尖微微发颤。
展厅顶灯忽明忽暗，将信纸上“亲子鉴定”四个字切割成碎片。
“小心！”
展柜轰然倾倒的瞬间，沈安念被人拽着腰跌进消防通道。
贺陵川的体温透过潮湿的衬衫传来，血腥味混着他腕间沉香味，在密闭空间里酿成蛊惑的酒。她刚要开口，却被他用拇指抵住唇瓣：“监听。”
温热呼吸拂过耳垂时，沈安念瞥见他领口内闪烁的微型定位器。
通道外传来周烬燃气急败坏的吼声：“封锁所有出口！那个手提箱必须……”
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，徐特助发来的邮件里躺着二十三家加工厂的解约函。
最刺眼的是岭南陈氏玉雕坊的声明——“即日起终止与墨韵工作室合作，因设计稿涉嫌剽窃”。
“他们拿到了虞雪儿伪造的对比图。”贺陵川在手机备忘录快速打字，蓝光将他下颌线镀得锋利如刀，“舆论战要开始了。”
沈安念望着屏幕上疯涨的#学术裁缝#话题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“我需要四十八小时。”她按下发送键，将修复好的设计图同步给云盘。
次日的暴雨来得比舆情更急。
沈安念踩着十厘米细高跟踏进陈氏玉雕坊时，青石板路上的雨水倒映着两侧斑驳的骑楼。
年过六旬的陈师傅正在雕琢翡翠观音，听到推门声头也不抬：“沈小姐请回吧。”
“您十九岁雕的龙凤呈祥玉佩，背面暗刻的《璇玑图》至今无人能仿。”沈安念将湿透的西装外套搭在酸枝木椅上，露出腰间重新串好的珍珠链，“当年贺夫人买下它当婚戒托，您说珠宝该有传承的温度。”
老匠人握刻刀的手顿了顿，翡翠碎末簌簌落在工作台。
沈安念打开投影仪，虞雪儿盗取设计稿的监控视频在墙面铺开：“这是今早刚恢复的云端数据，包括她往雕刻机输错参数的记录。”
暴雨拍打琉璃窗的声响里，陈师傅突然举起放大镜对准她脖颈。
蓝宝石碎片串成的锁骨链在昏黄灯光下流转，每道裂痕都精准卡在牡丹纹样的金丝凹槽里。
“这是……贺夫人的手艺？”
“她教我修复残玉时说过，裂痕是岁月盖的邮戳。”沈安念解开项链递过去，暗扣弹开的瞬间露出微型芯片，“这里面有当年她与您切磋微雕技艺的录像。”
门外忽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。
虞雪儿撑着红伞立在雨幕中，翡翠耳坠随冷笑晃动：“陈老可要想清楚，跟我们虞氏合作，雕废的边角料都够买下三条街。”
沈安念抓起工作台上的岫玉废料，突然对准阳光转动。
细如发丝的刻痕在雨中折射出《璇玑图》残句，正是陈氏玉雕的独门暗记。
虞雪儿脸色骤变。
这是她上周派人偷走的试作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