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外人都离开后，夏家的院子里安静了下来。
夏老太太拉长了脸，坐在了太师椅上。
“老二家的，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。”
王氏面色略显尴尬。
夏秋便替娘站出来，应对道：
“方才里正都说了，两家门当户对。这样也好，祖母不是早就想摆脱我和我娘这两个累赘了吗？没了我和我娘两张吃饭的嘴，你们还能每人多吃饱一点呢。”
一句话，说得夏老太太顿时火冒三丈：
“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？这十几年，我老太太亏待过你们吗？是少了你吃的，还是少了你穿的？怎么说得好像我们没给你饭吃一样？”
大伯母也在一旁帮腔：
“就是，你看看你这张脸，比翠翠长得还要白净。老太太，也不知他们娘俩，背着我们，吃了多少独食呢。”
“我脸比堂姐白净，那是我娘生得好。大伯母若是有我娘这么好看，堂姐自然也会跟我一样白净。”
“你……”
大伯母和夏翠翠本来黝黑的脸一下子就白了。
“夏秋，你脸白你还很自豪是吧。我娘说了，姑娘家，朴素才是最美的，你长的就是一张狐狸精的脸，怪不得会和穷秀才家的傻小子睡在一起。我看你一点都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。呸，真不要脸，天生的贱货……”
夏翠翠立刻就破口大骂开了。
言辞粗俗，就连一旁的夏老太太听了也皱起了眉头。
“既然朴素是最美的，你往脸上搽那么厚的粉做什么？”
夏秋不急不恼，上前挠了一把夏翠翠的脸，将白了一层的手指杵到夏翠翠的眼前。
夏翠翠怪叫着捂住了脸，气得说不出话来。
“好了，都少说几句吧。”
夏老太太将拐杖在地上怼了两下，厉声说道。
“两姐妹破口大骂，像什么样子。让村里人听见，又有的说了。”
“都散了吧，该干嘛干嘛去。老二家的，赶紧把早饭做了。”
一听到“早饭”两个字，远远看热闹的夏荣喊道：
“祖母，孙儿都饿了半日了。早膳是不是该有肉糜？”
说罢，眼神直往李秀才送来的那新鲜猪肉上瞟。
这可是新鲜猪肉啊。平常不是过年过节，谁家会吃新鲜猪肉呢？
也不是舍不得吃，实在是吃不起啊。
“老二家的，把那肉割一点下来，做成肉粥。剩下的，腌制起来，留着慢慢吃。”
夏老太太看着肉，说道。
看来这个穷秀才这次是下了血本了，居然舍得送来这么大一块猪肉。
也不知他能不能拿出那十两银子来。
不过，不管他能不能拿出十两银子来，夏老太太都是不吃亏的。
要么留下人，要么留下钱。
——
早饭很快在王氏的巧手下做好了。
夏荣第一个坐在了饭桌前。
这个夏荣，平时有事的时候，永远感觉不到他的存在，吃饭却是最积极的。
因着粥里加了肉，这一顿饭，夏秋觉得格外的美味。
正当她吃完一小碗，伸手要再添一些的时候，夏老太太发话了：
“秋儿丫头，吃饱了就快去把衣服洗了，把鸡鸭喂了，把院子扫了。”
夏翠翠更是一把夺下了夏秋手里的碗：
“没听见祖母的吩咐吗？还不快去？愣着干啥？”
夏秋噌的一下站起身，怒道：
“天天让我干那么多活，饭也不让我吃吗？”
“你不是已经吃了一碗了。姑娘家家的，吃那么多让人笑话。”
“那翠翠怎么就吃了两碗了？”
夏翠翠的脸一下子红了：
“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吃了两碗了？我明明才吃了半碗。”
“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你吃了两碗。”
夏秋还要争吵，王氏扯了扯她的衣袖。
她回头看了娘一眼，想到娘在这个家的处境，只好把话头咽了下去，颇不情愿地去了院子里干活。
待到夏秋和王氏都离了饭桌，夏老太太便开了口：
“李秀才娶老二家的这个事，你们怎么看？”
正吧唧着嘴吃粥的夏荣说道：
“都收了人家的猪肉了，那不答应也得答应呀。”
不知道明日下聘，李秀才还会不会再送猪肉来。夏荣想着。
夏老太太白了夏荣一眼：“这么好的肉粥，也堵不住你的嘴。”
“老大，一会你吃完了饭，去打听打听，那个穷秀才是不是真的能拿出来十两银子。”
“是。娘。”夏金贵应着。
吃完了饭，夏金贵便扛着锄头出了门。
他三番几次“路过”李秀才家门前，见李秀才像往常一样在家门口忙活着。
奇怪，按理说，这时候李秀才不是应该到处向人借钱么？
可是这日的李秀才，却并没有出门。
难道，当时他果然是打肿脸充胖子，后来发现凑不出十两银子，他已经放弃了下聘的事情了？
夏金贵便回到家里，把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向夏老太太说了。
夏老太太没说什么，心里却乐开了花。
老二媳妇是留下来了，还白得一大块新鲜的猪肉。
不亏。
隔天一早，夏老太太正等着吃早饭呢，就见乌泱泱一群人朝自家走过来了。
当头的，是李秀才，还有杨老爷。
夏老太太眉心跳了跳，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“老嫂子，我们李秀才今天来下聘来了。这是十两银子，你点点。”
杨老爷笑着，递过来红纸包着的一包东西。
夏老太太机械地接过那红纸包，惊得张大了嘴。
打开红纸包，可不是白花花的银子。
她深深地看了李秀才一眼，一副不敢置信地表情。
后悔呀，早知道，昨天该说二十两的。
这下子，老二家的真要留不住了。
“老嫂子，这可是你昨天亲口说的，要十两银子，我们一分不少的拿来了。你看，李秀才和夏秋娘的亲事？”
“对呀对呀。您老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了，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。”
跟着的一个后生，在后面高声说道。
另一个后生打断了他：
“你这说的是什么话。夏奶奶这么大岁数了，自然是说话算数的。”
……
众人这么一说，夏老太太本想反悔的话，也不好说出口了。
但是她又实在不甘心，就这样让老二媳妇嫁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