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我感觉额间愈发滚烫,连身子也愈发轻飘的时候。
贺九州来了。
我没力气睁大眼,只能看见只披着一件大袄的贺九州匆匆走来,站在我的床尾。
冷眼看我。
“李云行,你别装了。”
“你从小就习武,身子骨比一般人还要强上十倍。”
“区区一个时辰的罚站,对你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。”
“这种一眼就能被戳穿的把戏,你别玩了,赶紧起来。”
我想努力张嘴说话,可竟连眼也睁不开了。
又过了一会,有只大手覆上我的额头。
冷得我呼吸一滞。
“军医,快叫军医来!快啊!”
是贺九州骤然拔高的声音。
他也会着急了吗?
贺九州把我抱在怀里,裹在大袄里,不知要把我抱去那里。
我只觉得他心如擂鼓,吵得我脑袋疼。
贺九州更急了,连说话的声音都掺杂了颤抖“李云行,我不准你死,你就不能死。”
可我,但求一死。
2。
再醒来时,我躺在摇晃的马车里。
身边的姐妹都瞪大着眼睛看我,见我一醒来,连忙给我喂了水。
稍攒了些力气,我问“这是在哪?”
“京城啊!”
我一愣,撩开车帘子一看。
繁华的街道上挤满了人,连卖糖葫芦的阿爷都还没变。
我终是回到了这个,我生长了几十年的地方。
只是不知当初通敌叛国的威北将军府里,如今又住了谁。
我回过神来,塞北到京城少说也得五日路程。
那我这又是昏迷了几日了?。
“阿言姐姐,我……”
话还没落地,阿言姐就急着说“七日,七日。”
“你足足睡了七日呢!”
“如若不是贺将……唔……”
阿言的嘴被其他姐妹死死捂住了。
我垂下眼眸来长叹一气,我知道,最后是贺九州请来的军医治我。
可那又如何?
难不成,还要让我感谢他吗?
他这个冷漠虚伪的骠骑大将军,不知又在唱那门子戏了。
像从前那样,只在父母哥哥面前对我好。
让我父母哥哥把他当我未来夫婿提携,送他登上高位。
可如今,我全家都死了,也不知他又演给谁看了。
我讨厌贺九州。
我恨贺九州。
恨他的冷漠虚伪,也恨自己眼瞎。
去了教坊司报道后,我就找了间房安顿下来。
如今我脚上长了冻疮,手上也长了冻疮,浑身上下也松乏得很。
只怕是有段日子上不了台了。
我正打算找根针来挑破冻疮的时候,就有人推门进来了。
来人我不认识,倒也见过两面。
贺九州身边的人。
我捶着腿“贺九州让你来警告我的?你回去告诉他,我不会去烦他的。”
可那人却嬉皮笑脸坐到了桌上,还给了我一瓶药。
“呐,这药可是专治冻疮,有效得很,绝不会留疤的。”
我把药瓶丢在地上。
可那人又掏出了一瓶一模一样的,“不是贺九州让我来的,是我自己来的。”
“我叫公孙律,想和你这位美人做个朋友。”
做朋友?
我下意识就觉得荒诞至极,和一位罪臣之女官府舞姬做朋友,必有所图。
不是想杀我,就是想借我刀去杀人。
可公孙律却拿着药,跪到我脚边,褪去我的鞋袜。
一点一点的在给我上药。
“美人,如果我想要害你的话,就该让你冷死在帐篷外。”
“还眼巴巴把你救回来干嘛。”
原来,那天夜里是他把我背回来的。
“多谢了。”
我瞧着公孙律的那张脸,不去当个女人可惜了。
本就魅惑的一双桃花眼,偏还生了两个浅浅的小梨涡。
像极了我原本身边的丫头,阿绿。
可惜,她为了护我为了护我阿娘,被人活生生凌辱死在了路上。
“公孙律,不管你所求的是什么,我给不了你也帮不了你。”
“你走吧。”
可公孙律只是轻手帮我穿上鞋袜,坐在椅子上,一直盯着我看。
看得我心中烦闷。
“公孙律,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?”
公孙律撑着脑袋“美人如斯,越看越美。”
我盘算着,这人的图谋必定不小。
3。
余下的日子,倒也过得清闲。
贺九州没来烦我,只不过李家的宗祠到底是被人一把火给烧了。
心中唯一的一点牵挂,也没了。
我看着残垣断壁,只点了三炷香插在泥地里。
“如若李家先祖泉下有知,请保佑后辈早日为父母哥哥,为全族报仇。”
我前脚刚踏入坊门,后脚嬷嬷就急匆匆的迎来了。
“诶哟,我的小祖宗你跑哪去了?我都找你半天了。”
“嬷嬷何事?”
嬷嬷揪着手中的帕子“国公府里有场宴会,贵人们特点了你,想见见你的绿腰舞。”
我眉心一挑,终是来了。
前脚刚点了我家宗祠,此刻又迫不及待的来看我出丑。
只是我没想到,点我的人是林知瑶。
贺九州之妻。
林知瑶坐在贺九州身侧,见我上场,捂着嘴惊讶道“呀,这不是李云行嘛。”
“怎么变成了官府舞姬了。”
贺九州扭过头来看我时,面色一僵。
四周之人大都是京城的旧人,自然也是认得我的。
纷纷惊讶道“李云行啊,这怎么自甘下贱成了舞姬了。”
“得亏她还是将门之女,竟如此不知廉耻。”
“李将军若泉下有知,恐怕会被气得吐出血来吧。”
……
我一笑了之。
倒是贺九州脸色铁青,捏碎了一个酒杯。
瞪着我,似要把我拆骨入腹。
今日我特在腰间系了一个铃铛,摇铃之声堪比夺魂术。
不少世家子盯着我。
舞到国公嫡子秦戈面前时,我将水袖甩至他面上,刚入嘴的美酒就这么流了出来。
引得我发笑。
我刚准备替秦戈将酒杯满上的时候,贺九州就踢翻了面前的台桌,来到我面前。
“李云行,你够了。”
“还不够丢人吗?”
贺九州拽着我的手腕,一路把我拉到了门口。
我拼死挣扎才挣脱了贺九州,冲他恭敬的行了个礼。
“将军,奴婢领了命来跳舞,还请将军不要妨碍奴婢。”
说着我转身就要进去。
却被贺九州抱住了腰扛上了肩头“云行,你别闹了,是我输了好吗?”
我不明白,他输什么了?
我与他从未有过赌约。
贺九州把我扛到马车上,毫不顾忌的吻了下来。
吻得我头脑发昏,愣在了原地。
我咬破贺九州的嘴唇,逼他松开我。
“呸。”
我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沫,擦着嘴唇“贺九州,你疯了吗?”
“云行,我没疯。”
“我只是,只是。。。。。。”
我看着贺九州纠结着的神色,连眼睛里都沾上了急色。
我知道他接下来想要说什么。
只是,我已经不在意了。
江南七年,足以让我心死。
我也曾期盼过贺九州会来救我,可是他没有。
在我被迫承欢他人的时候,他或许正和林知瑶浓情蜜意,加官进爵。
塞北再见贺九州的时候,我也曾有过半分的希翼。
但他让我顶着风雪跳了半日的舞,也罚我在风雪中站了半夜。
如今,我不再是那个看着贺九州满眼悸动,满心欢喜的女孩。
身上的血债让我片刻都无法安心喘息。
他却突然对我动了心?
太讽刺了。
我浅笑出声“贺九州,你只是突然发觉,你的心里有我了是吗?”
“可惜,我的心里早没你了。”
我笑得灿烂,可贺九州一张脸上却失去了血色。
他似乎不相信,我的心里没他了。
4。贺九州把我带回了他的府邸。
可笑的是,那竟是我原本的家宅。
通敌叛国的威北将军府变成了如今风头正盛的骠骑将军府。
里面的陈设竟丝毫未改。
刚走几步,脚底的针就扎得我生疼。
血也把鞋袜给染透了。
贺九州跪在我跟前,看着那踩在身后的血印,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。
“谁干的?”
“云行,你告诉我,谁干的!”
红着眼眶的贺九州像是个恶鬼。
我轻笑“自然是将军夫人,夫人嫌我舞得不好,给我一点小惩罚罢了。”
“将军要杀了她吗?”
贺九州一愣,倒也不说话了。
抱着我,走去我曾经的房间。
一步一步,贺九州抱着我的手臂都在颤抖。
只是我不想看贺九州的眼睛,太烦、太多余。
我看着熟悉的一花一木,真美。
贺九州把我放到床边,亲自褪下我的鞋袜。
脚底早已血肉模糊一片。
贺九州拿着那沾满血的白袜,手抖得更厉害了。
他捧着我的脚,接过白布,一点一点擦拭着血。
碰到伤处我不由得痛呼,收了收脚。
“这等小事就不劳烦将军了,奴婢自己来吧。”
我把脚放入水盆,血渍瞬间染红了水盆。
贺九州惊呼“云行!”
我仰头,“将军如若无事,就请走吧。”
“这里不需要你。”
贺九州却好像赖上了我,接过下人手中的白布,擦净了我脚上的水,一点一点为我上药。
我瞧着贺九州的脸色,倒好像针扎在他脚上。
他比我还要疼似的。
上完药后,贺九州扶着我躺下,替我掖好被角。
“云行,你安心睡吧,这里无人会再伤你了。”
我面露嗤笑“如若我父兄皆在,自然无人伤我。”
贺九州的脸色更白了。
我不知他在我床边坐了多久,也不知他何时离去。
只是唇上的湿润,让我做了一场噩梦。
再醒来时,倒是看见了公孙律正坐在我床边,把玩着帘子上的小穗。
见我醒来,公孙律惊转喜。
“你醒了!”
“给你带了城南的樱桃煎,尝尝?”
公孙律满眼笑意,让我连拒绝都不好意思开口。
我接过樱桃煎,浅尝了一口。
“好吃吗?”公孙律撑着脑袋问我。
自然是好吃的。
只是心境不同,再好吃也觉得无味。
从前爹爹和哥哥晨早去练兵的时候也时常让人早早去买樱桃煎给我,一起床就能吃到。
我也曾亲自早起排队买了给贺九州吃,只是他不爱吃。
分给了其他人。
吃了一块后我就放入了盘中,平视着公孙律。
“有事?”
“无事,只是听闻了国公府的事来看看你。”
“你的脚?”
公孙律目光下移,落到了被子的底处。
“没事,我自己做的,我有分寸。”
反正,我也不想再跳那亡国之舞了。
公孙律端着盘子的手一滞,小声说了句“真狠。”
我嗅了嗅,空气中似有火油的味道,这味道还是从公孙律身上传来的。
“你去放火了?怎的一股火油的臭味。”
公孙律不波不澜,挑眉说道“路过林家的宗祠,顺便放了把火。”
……
宗祠被毁,是大事,恐会令先人怪罪给家中带来灾祸。
林知瑶知道后,恐怕近夜都睡不着了。
“公孙律,你实在是没必要帮我。”
“我与你本就没什么瓜葛的。”
“更何况,贺九州是你上司,你就不怕贺九州发现你偷翻入我的房中,把你革职降罪。”
“亦或是,灭口?”
公孙律只是轻笑了声“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,我只是见不得有人被欺负还傻傻的全盘接下。”
“更何况,一个贺九州对我还造不成什么威胁。”
我心下了然,这是个不怕死的。
8。自我来到这府中,贺九州几乎每日都来。
他也不说话,只是定定地看着我。
看着我如何插花品茶,如何拿着我曾经最不懈的诗集看得津津有味。
“云行,和我一起去比武场上练枪好吗?”
“我记得你的枪法是最好的。”
贺九州把我曾经的长枪递到我跟前,枪头被擦得发亮。
“将军,奴婢不善舞枪。”
我放下手中的花枝,盈盈行了一礼,又不理贺九州了。
贺九州嘶哑着嗓声“云行,你别自称奴婢了好吗?”
“可奴婢如今身在贱籍,面对将军您,是不可如此无礼的。”
“难不成将军,是想抓住奴婢的错处,好惩罚奴婢吗?”
“云行,你说话别夹枪带棒的。”
我转头看着贺九州,这人是变得沧桑了些,胡子也乌青一片。
连带着脑袋也不清醒了。
还以为我是从前的李云行呢,只会对他温声细语的。
如今,我能忍住没杀他,已是我大恩了。
嘲弄的话还没出口,侍卫就走了进来。
那侍卫瞧了我一眼,才开口“将军,国公府的秦戈小公爷来了,还带了聘礼,说是要娶李姑娘为妻。”
嗡的一声,贺九州手中的长枪脱手而出,插入了门外的桃树上。
我脚步飞快,跑去了前厅。
贺九州提着剑跟了上来。
秦戈见到我两眼放光,疾步走上前,却被贺九州一剑定住了脚步。
“贺将军这是何意?我爱慕李云行已久,如今要来娶她做妻,你可别挡道。”
贺九州狰狞着一张脸,连气都喘不匀了。
“我不准!”
“李云行,他是我的!”
“你没资格娶她!”
秦戈偏开剑头,对着我笑“贺将军,你说的不算。”
“嫁不嫁给我,李云行说了才算。”
“李云行,嫁给我吗?”
我毫不犹豫“我嫁,我要嫁给秦戈为妻。”
那一刻,四周都只能听得到秦戈的笑声。
和肉体被剑刺破的声音。
贺九州居然一剑刺入了秦戈的胸膛!
我忙上前扶着秦戈躺下“贺九州,你是真的疯了,你居然敢杀秦戈。”
“你可知伤了秦戈,国公府定会发怒的!”
“届时……”
贺九州拽着我的手腕,脸色阴沉得能生出冰块来。
“届时什么?”
“杀了便杀了,他擅闯我将军府,夺我的夫人,他该死!”
贺九州丢下剑,把我抱在怀里。
“李云行,我若是疯了。”
“也是为你而疯。”
我气得眼前发晕,贺九州是真疯了。
他抱着我一路回到房中,不顾中途来挡的林知瑶。
“云行,今日之后你便是我的妻子,好吗?”
他不管不顾,要解开我的衣裳。
看着他急忙的样子,我倒是笑了。
“将军,你别急,让奴婢来伺候你。”
我把手探进贺九州的衣裳,解了他的衣裳。
像伺候之前的贵人那样,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胸膛。
缱绻绵软的喊了声“九州。”
在我快要扑倒贺九州的时候,他把我从怀里推开了。
“云行?”
我歪着脑袋沉思“怎么,将军不满了?”
“可明明每个贵人,都很喜欢我这样主动,也很满意的。”
“他们都说,我是教坊司里最会伺候人的舞姬,比青楼的女妓还会。”
9。贺九州捏着我手腕生疼“李云行,你说什么?”
骤然拔高的声调,把我吓了一跳。
他似乎没听清我在什么。
我清了清嗓子“将军,我几乎每日都会伺候人入睡,所以将军不用担心我伺候不好你。”
“我们教坊司的舞姬除了擅舞以外,最会的便是伺候人了。”
贺九州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了起来,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。
我勾起唇角,对贺九州温柔的笑着。
“将军,你知道吗?从我家被抄,我被没为官奴的时候,那些人拽着我的脚,拉着我的手。”
“族中多少姐妹为了护着我,死在了去江南的路上,就连我身边的阿绿也没了。”
“族中一百多的女眷,最后只活下了一个我,你知道我怎么活下来吗?”
“玉臂千人枕。。。。。。”
说起这些事,我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。
贺九州却红着眼眶,嘴唇哆嗦“云行,你别说了。”
我笑得更加灿烂了“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,要说三天三夜夜说不完。”
贺九州伸手捂住我的嘴。
我笑着,他哭着。
天家无情,我家被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,可那些莫须有的罪证从何而来?
我家连看人的下人都是家生子。
唯一一个与我家毫无干系却又能自由出入我家,进入爹爹哥哥房中的人,就是贺九州。
他做了那昏君的刀,杀了我家的人。
他和我说,他父母兄弟俱亡他无依无靠,我把他带回了家。
可我家却全家沦丧他手,让我族中女眷全死,让我成了无依无靠的人,让我在江南受了七年的折辱。
他反而踩着我家的尸骨加官进爵。
如今他又要娶我,简直可笑!
纵使我知道他不是幕后之人,但那染上我父兄鲜血的剑,却也是贺九州在握着。
我扬起手,落在贺九州的里衣上。
“将军,可要休息了?”
贺九州连滚带爬的逃走了。
我不知他午夜梦回时,是否会梦到我的族人来找他。
贺九州没放弃娶我,隔天就让人送来了聘书和嫁衣。
聘书上写着,要娶我为平妻。
我笑了,真是好稀罕的一件事。
林知瑶当着我的面,撕掉了聘书,指着我“李云行,你做梦吧!”
“你这辈子都别想嫁给贺九州!”
我连个眼神都没给他。
贺九州走来让人把林知瑶请出去。
他坐在我身旁,搂着我的肩“云行,我们要成婚了,你高兴吗?”
我扬起笑脸“当朝大将军要娶我一个舞姬为平妻,我自然是高兴的。”
“云行,你别自轻自贱称自己为奴了好吗?”
“奴婢,遵命。”
贺九州原本就通红的眼睛,更红了。
他搂着我的腰,搜出了我藏在腰间的鹤顶红。
那原本是我准备在新婚夜给他下的,自然我也没打算活下去。
我伸出手“贺九州,还我。”
贺九州紧绷着一张脸“云行,我若是给了你,那这辈子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。”
他找来了人,把房中里里外外都搜了个干净,连我身上也搜了。
还让两个有身手的侍女守着我寸步不离,怕我自尽。
我恶心透了他。
10。半夜公孙律用迷针,迷晕了侍女。
要带我走。
我皱着眉头“公孙律,你别发疯了。”
“李云行,难不成你真的要嫁给贺九州吗?”
我反问“不然呢,我还要嫁给七皇子你吗?你的游戏也玩够了吧。”
“你们天家的人,就没一个是好心的人。”
“你那个昏君爹是,你也是。”
公孙律愣在了原地。
我重新躺在了床上,盖上了被子“别烦我。”
我从小过目不忘,不过区区易容了些样貌,我还是认得出他是谁的。
曾与我有亲,又被爹爹退了亲的赵贵妃之子。
听说我们家倒后,赵贵妃也暴毙而亡,连带着七皇子也失了宠。
从他最初接近我时,我就认出了他。
只不过他对我无害,我也留着,万一日后用得上。
公孙律在我床边留下一把短刀就离去了。
他知道的,我想要做什么。
我要让贺九州死在众人面前,在众人面前揭穿他这虚伪的面目。
顺带狠狠地踩上一脚这个昏君。
只可惜,那日来的宾客不多。
拜堂时我趁贺九州不备,拿刀遏住了他的颈脖。
宾客哗然。
贺九州也不惊,只是有点颓然。
“云行,非要在这个时候动手,毁了我们的婚礼吗?”
“礼成之后再动手,成吗?”
我咬着牙“不成。”
手中的短刀也已没入贺九州的脖子,流出了血。
和婚服混在一起,红得妖异。
府里,贺九州的亲兵已经拔出刀剑围了过来。
我抵着贺九州的脖子步步往后退“贺九州,纵是飞蛾扑火,我也要你死。”
“不然,我心难安。”
“云行,放下刀子吧,你下不去手的。”
手中的短刀又深了一分。
我和贺九州的额间都出了细汗。
不知从那射来的剑,擦过我肩。
手中的力道一松,让贺九州找到机会卸下了短刀,反制与我。
我和贺九州四目相对,他神情凄然,竟落了泪。
“云行,你心里真的没我了吗。”
“贺九州,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。”
“别恶心我了。”
堂自然是没能拜成。
宫里来人宣旨,让我和贺九州进宫面圣。
原来是塞北匈奴集结了十万大军,边疆二城已破。
但,朝堂之中竟无人领兵出征。
公孙律站在那昏君身旁“父王,李云行乃是当初威北将军李威之女,从小精通兵法,更是与李威父子屡次出征,恐比贺将军还要熟悉塞北。”
“不如就让她替父赎罪,与儿臣和贺将军一同去塞北抗击匈奴。”
我与公孙律对视片刻,他这是耍的什么阴谋诡计?
贺九州看着我神色复杂。
昏君抱着他的美人沉思片刻,允了公孙律的请求。
我同公孙律一同退出大殿,贺九州留在了殿内。
离开皇宫的马车上,公孙律又给我塞了块樱桃煎。
“当初李将军出事后,朝堂内的老臣,一半闭上了嘴,一半告老还乡,军中的老将也退了大半。”
“连年的征战,不仅耗尽了国库军心也散尽了,这一仗我们打不了多久了。”
公孙律撩起车帘子,皇城跟下竟出现了乞丐。
“云行,我想请你帮帮那些百姓。”
我闭上了眼“凭什么?你父皇无情不仁,这个国家早该灭亡了。”
“天家无情,但百姓无辜,云行,我会请父王下旨还李将军还李家一个清白的。”
公孙律又凑到我耳边“战场上刀剑无眼,到时候死了个贺九州又有谁在意呢?”
我吃下了公孙律给的樱桃煎,他的条件着实诱人。
由我出面,一一拜访了当年和父亲共同浴血奋战的老将们,请他们回到营里,再次领兵抗敌。
昏君寒了他们的心,却又由我这个伤得最重的人去劝他们。
而那个昏君,还新纳了一名妃子。
我看着公孙律空荡荡的后院。
“将来你即位了,这后院空空可不太行啊。”
公孙律看着我,没说话。
11。公孙律请旨上奏要彻查当年我家通敌叛国的事,昏君允了。
重查旨意下来的那一天,我去了家中宗祠,那片火烧之后的废墟才刚刚重建。
我点了三炷香“爹爹啊娘,哥哥,等我给你洗清冤屈,杀了贺九州。”
我转身之时,贺九州就站在我身后。
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。
但他想点香,我不让,拍开了他的手。
“贺九州,你别扰了我家的清净。”
“这里,也不欢迎你。”
公孙律进来上香时,贺九州拽着我的手问“云行,你什么时候和他混在一起了。”
“你与他……”
“贺九州,你就该让塞北的风雪好好的吹净你的脑袋。”
把贺九州赶出宗祠后,我和公孙律同乘马车离去。
公孙律放下帘子,对着我笑“贺九州对你还真是痴情呢!”
“你若是喜欢,这份痴情我送你了。”
公孙律彻底闭嘴了。
到了塞北,我日日想着怎么对贺九州下手。
我想过贺九州被我一剑穿胸,被我骑着马踏破他头颅。
却没想到贺九州会是,护我而死。
在攻城之时,流箭射来,贺九州替我挡了箭。
一箭穿胸。
看着贺九州血流如柱的样子,我神情木然,拔腿就要走。
却被贺九州抱住了腿。
他跪在我的脚边“云行,这一箭你可以不恨我了吗?”
“我们之间……”
贺九州又吐了一口血。
我掰开贺九州的手“我们没有之间。”
“云行,你忘了你说的吗?”
“我们要一生一世一双人。”
他说得悲苦,但我毫无波澜。
我退了半步,生怕他脏了我的轮回路。
耳边传来公孙律的呼喊声“云行,我们该入城了。”
我翻身上马,随着大军一起入城。
马蹄声太大,大到我听不见贺九州一直在身后喊我的名字。
马蹄践起的尘土扬到了我眼里,落了一滴泪。
贺九州,你终于死了。
这一仗打了半年,匈奴连连败退,让人送来了求和书。
我李家的冤屈也被洗清了,威北将军府的牌匾重新挂了上去。
推辞了昏君的一切奖赏,我仰头看着天上的白云。
爹爹说,给我取李云行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同云朵一般,云行万里,不用拘于方寸之间。
所以我选择,快马长枪,走哪算哪。
至于公孙律,他策马追了上来。
“李云行,你等等我!”
看着公孙律原本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充满了哀怨,我有些不舍的拍了拍他的肩。
“小子,别愁。”
“你父皇驾崩的时候,我会回来祭拜他的,再见。”
三年后,昏君驾崩。
公孙律继位,史称明德皇帝。
我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昏君的下葬礼。
听说他是暴毙而死,和当初的赵贵妃一样,死得很惨。
公孙律一身明黄色的皇袍,仔细一看倒还蛮像回事的。
我和公孙律还同以前一样,不拘什么礼数。
只是他向我抱怨,大臣逼着他立后。
公孙律撑着脑袋看我“当年,我见你一杆长枪在军中潇洒自由,就求着母妃想要娶你为妻。”
“云行,你可愿做我的皇后吗?”
我撑着脑袋回看公孙律“不愿。”
充满阴谋诡计的皇家,我这一辈子都不想靠近了。
我去了蜀地,找了一方宅院,此后我的日子里只有我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