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痴缠贺九州三年，与他形影不离。
甚至不惜搭上九族性命，为他铺名将之路。
七年后，他是骠骑将军，我是官府舞姬。
我拼命逃离贺九州的身边，只盼苟且余生。
可贺九州却跪在我的脚边“云行，你忘了你说的吗？”
“我们要一生一世一双人。”
我退了半步，生怕他脏了我的轮回路。
1。
再见贺九州的时候，我正穿着红裙在雪地里起舞。
每个动作都是被精心的调教过的，妩媚又妖娆。
直到我看见坐在主位上的贺九州。
脚底一滑，从鼓面上摔了下来。
今日是大军收复失地班师回朝的好日子，我作为教坊司舞姬特来献舞庆贺。
意料之中的，鞭子抽了下来。
几鞭子下来，疼得我连泪都忘了流。
教坊司的嬷嬷边打我边说“这么好的日子，偏你出事了。”
“真真是没福气的贱骨头。”
我忍着痛，一声不吭，生怕被贺九州认出。
可贺九州还是来了，居高临下的命令我“抬起头来。”
我被嬷嬷硬拽着头发起身。
七年不见，贺九州的气势更显凌人了。
我瞧着他的衣甲，都已是骠骑大将军了。
真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。
我埋首伏地“奴婢参见骠骑大将军，大将军安好。”
他顿了顿，皱着眉头，似是没想到我竟变成了这么没根骨的人。
但一个罪臣之女，又被充为官府舞姬。
我又何来根骨可言。
“李云行，你怎么沦落成了这副模样。”
“真脏。”
脏吗？
我穿的是精心绣过的舞裙，薄如蝉翼，连灰都不曾沾染。
所以脏的不是衣裳，是人。
贺九州没得到我的回复，转身抬脚就要走。
我松了一口气。
他却在登上高座之时吩咐。
“这舞姬的舞跳得甚好，今夜便由你来为众将士跳舞助兴吧。”
只是跳舞助兴吗？
我对上贺九州的眼眸，他的眼里含着几分我看不懂的神色。
舞至半晌，雪也越下越大。
我衣裳单薄，冻得脚趾都没了知觉，一连摔了好几次。
可座上的贺九州却说“她身子骨好得很，死不了。”
身子骨好，那是以前。
如今的我为了习舞，早已打断骨头、连年服用息肌丸。
才得这身量纤纤之姿。
直到雪势愈大，贺九州才停了宴会，让我随他回到帐篷里。
2。
一进帐篷，我就奔着火盆子去。
这塞北的风雪实在是大，如若不是别的姐妹偷偷塞给我一颗丹药。
恐怕此刻我早已冻死在外。
我搓搓手掌，恨不得钻入火盆子里去。
可火盆子却被人一脚踹飞了出去。
连带着我的衣裙也差点被烧着了。
我连忙扑去衣裙的火星，仰头看着来人。
没想到，还是个熟人。
林尚书府林千金的贴身婢女，红豆。
红豆看我“没想到是你。”
“李行云，听说你现在成了舞姬，靠着讨好男人活着？”
羞辱的词我已是听得太多，充耳不闻了。
但，我家将军这四个字，我却是入了耳。
我低头，蹲身凑近已经打翻的火盆取暖。
我感受到了红豆灼热的视线，好半晌，她才开口。
“将军已经娶了我家姑娘为妻，还生了一对儿女。”
我的手不经意的碰上了没熄灭的炭，烫的我声音都有些颤抖着嗓音。
“贺九州，他娶妻了……”
“对，就在李家获罪斩首的后三月。”
我一愣，这怎么会呢？
贺九州他明明说过的，男儿应志在四方，不应沉溺儿女私情。
所以他说他，永远不会娶妻的。
哪怕是痴缠他多年的我，他也从不多看一眼。
更不会娶我。
红豆又俯下身捏着我的脸问。
“你不会，还惦记着我家将军吧？”
吓得我连忙摇头。
不，我不会再惦记贺九州了。
也不会再像以往那样缠着他，爱着他了。
我只想离贺九州远远的，再也不要遇见他了。
许是我眼里的恐慌让红豆满意了，松开了捏着我脸的手。
她像贺九州那样居高临下的对着我说“趁着将军没回来，走吧！”
我连忙起身，却在转头的那一刻看见了门帘外的贺九州。
红豆也瞬间跪地请罪。
“将军，李小姐打翻了火盆，不习惯奴的伺候。”
红豆的话中破绽很多，比如我再也不是之前娇纵的大小姐。
我是官府的舞姬，哪来的资格敢忤逆这将军跟前的红人？
我仰头望着贺九州的那双眼。
“贺九州……”
我知道，真真假假并不重要，是非只在人心。
贺九州大步走到我跟前，身上的寒气冷得让我退了一步。
但，寒气再冷也冷不过贺九州的那双眼。
似要把我冻在原地。
“李云行，我原以为七年不见，你也该变得知礼些。”
“没想到，你还是如此的蛮横不讲理。”
我低着头，不争不辨。
“罢了，既然你不需要这个火盆，想必也是不怕冷的。”
“今夜，你就去营帐外守夜一晚，不许披衣也不许靠着火盆子。”
“让塞北的风雪，好好洗净你的脑子。”
我看见了红豆脸上的笑意。
笑什么？
笑我的可悲与自作多情吗？
可我对贺九州，早已是陌路人之情。
我只求，能苟且余生。
我撩起裙摆跪在贺九州的脚边“奴婢领命。”
3。
外边的雪是真的大啊！
刚站了一会，身上就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雪。
脚趾也被冻得通红。
想必不日就会生了冻疮，到时候嬷嬷又要拿着针来一个个的挑破。
嬷嬷常说我命贱，是个没福气的贱骨头。
可嬷嬷不知道的是，我李家上百口女眷，只有我活到了今天。
我抱着手臂不断地揉搓着，可仍就抵挡不住这凌冽的寒风。
后半夜，我终于是没能抗住，栽倒在了雪地里。
恍惚中看见，父亲母亲和哥哥三人，站在雪地里向我招手。
我原是威北将军府唯一的千金，李云行。
上面就独有一个亲哥哥。
父亲母亲连带着哥哥都把我当心尖尖来疼爱，就连名字都是寄予了父母的期望。
爹爹在我懂事后的不久，就抱着我指着天上的云朵。
“云行啊，爹爹希望你像这天上的云朵一般，云行万里，不用拘束于这方寸之间。”
所以，我从不用学习女儿家礼仪，连针线都是一针扎入了桌面上。
甚至男装出行，骑马入营，爹爹也从未说过我半句。
倒是母亲，愁出了两根细纹。
因为前不久赵贵妃求着皇上把我赐婚给了七皇子，那时爹爹还在边疆未归。
母亲一人支应不过来，只好答应了。
我抱着母亲的手撒娇“母亲母亲，我不要嫁给四皇子，我不喜欢他。”
“母亲，我要嫁个贺九州，我喜欢贺九州。”
贺九州是我在路边捡到的一人，他生得很好看，我一眼就喜欢上了他。
他说他没了家，父母兄弟俱忘，身上也没了盘缠只能乞讨为生。
心疼得我落了泪，连忙说“你别伤心，我的家就是你的家。”
我把他带回了府里，推到了爹爹身边。
叉着腰“爹爹，他是女儿未来的夫婿，爹爹要帮我好好的照顾他！”
我又哭又闹，爹爹只好允了。
爹爹把贺九州送入了军营，我生怕贺九州在营里受了委屈，挑了把长枪也跟着去了。
可贺九州似乎很厉害，他不需要我的帮忙，一人挑了半个营的人。
擂台上，贺九州手持长枪，身姿挺拔，一双眼如夜里的鹰一样锐利。
我捂住扑通乱跳的心，走上擂台站在贺九州的身旁。
大声说着“你们都记住了，他贺九州是我李云行的夫婿，你们谁都不许欺负他。”
我笑盈盈的看向贺九州，可贺九州却好像不高兴，紧抿着唇，没看我。
我跑去爹爹的营房，偷听到了贺九州和爹爹的对话。
爹爹说“九州，你是个好苗子啊，将来定会是一位好将领的。”
又说“云行她心悦与你，你可知？”
贺九州点了点头。
“那你可愿替我照顾云行一辈子？”
贺九州仍就点了头。
我高兴得几乎都要飞起来了，当晚我就找到贺九州小心翼翼的问他“贺九州，你喜欢我吗？”
我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勇气问出这话。
可贺九州只是笑了一下，毫无波澜的说道“我对李姑娘只有知遇之恩要报答，再无其他。”
耳边的风声似乎都在此刻停住了。
我愣住了，怎么会呢？
可贺九州随即又说“男儿应志在四方，不应沉溺儿女私情。”
“我心有抱负，是永远不会娶妻的。”
“但我会对李姑娘好的。”
我把手中的剑穗扯得稀烂，始终不明白贺九州这话是什么意思。
但在那之后贺九州对我的态度好了许多，允许我跟在他的身后。
在爹爹面前时，贺九州甚至会主动接我脱下的披风。
在阿娘面前时，贺九州会把我煮得稀烂的猪蹄一口吞下。
在哥哥面前时，贺九州会握着我的手让我把弓拉得更开些。
私底下，贺九州会劝我“李姑娘你也该知晓些姑娘家的礼数了。”
我不知所措。
难不成是我与七皇子的婚约惹得他不快了？
可爹爹已经上书奏与皇上要取消婚约，皇上也答应了啊。
直至宫里的管事太监拿着圣旨，领着已成为城防营副统领的贺九州来到家中。
当场宣读“威北将军通敌叛国，家中男眷斩首，女眷充没官奴……”
贺九州领着人提刀见血，却不敢走到我的身旁。
我大声求着贺九州“我们威北将军府忠心向国，绝不可能通敌叛国。”
“贺九州你和我爹爹我哥哥也是相处了三年，他们的为人你最是清楚不过的，他们还教过你如何行军打仗。”
“你去向皇上求求情，你去找罪证……”
到最后我哭得声嘶力竭“贺九州，你别杀我爹爹……”
可爹爹，还是死了。
那一刻我整个人如坠深渊，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。
贺九州提着剑走到我跟前，剑上还滴着爹爹的血。
“罪臣之女，你还有什么话说。”
看着贺九州那双冷漠阴鹜的眼睛，我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。
我带了个杀神回来，他杀了爹爹和哥哥。
是我把爹爹和哥哥给害死了。
被押送往江南的路上，族中的女眷一个个不堪受辱死去。
最后，阿娘把我搂在怀里，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。
“云行，你别怪九州，是天家无情，他只是一把刀。”
“阿娘去找你爹爹了。”
阿娘撞向柱子走了。
我跪在阿娘一点点变冷的尸首旁，掏出身上最后的玉佩收买押送的人。
用衣裙鲜血，写了封血书给贺九州。
问他【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知遇之恩的吗？】
等到了后三月，贺九州才回我。
【我已经留你一命了。】
彼时，我已身为教坊司的舞姬。
在台上，身着红色舞衣听着靡靡之音，纵情舞动了。
至于贺九州。
有京城来的人告诉我“你若是敢出现在贺九州的面前，李家的宗祠定会被人一火焚尽。”
所以，七年来。
我连听到姓贺的客人，都绕道走。
1。
朦胧间，有人把我从雪地抱回了帐篷里。
我听到有几人在我床头说话，是与我关系较好的几个姐妹。
都在想法子给我请军医。
可军医岂是说请就请的，我是舞姬又是被贺九州所罚。
谁敢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