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走过拐角，便看见了沈清茹和李梦妍的身影。
她神色一亮，与穆楠对视一眼，可再次转头看去时，原本刚要开口的轻唤，却变成了惊恐的叫声。
青石路上，因为冬季下雪结霜的原因，地面犹滑，二人推推搡搡间，沈清茹因为怀孕而沉重的身子重重滑到在地，刹那间半边衣袖全是血迹。
李梦妍早已在一边苍白了脸，浑身颤抖，吓得不知该如何反应。只顾着喃喃低语着。“我不是有意的，我不是有意的……“
宋桃狠狠的推开她，半扶着沈清茹，几个呼吸的功夫，在寒冷的夜间，沈清茹周边的碎发已经被汗水侵湿。“表姐，表姐你忍忍……坚持住，快叫人快宣太医啊。“宋桃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，只是见到满地的血迹，心慌的不知如何是好。
就在惊慌间，一股大力袭来，燕南飞听到消息急急赶来，仓皇的从地上搂起她，她身上的血迹在燕南飞浅色的袍子上晕染开，沈清茹已经痛到浑身缩在一起，一身汗混着血渗透了衣服。
燕南飞见自己的手上不一会的功夫也沾满了血，仿若灿烂的红花怒放，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，向来阴鸷深不见底的双瞳中凝聚着海一般深的恐惧。
沈清茹恍惚间看见他额头上冒出的汗珠，向来麻木冰冷的内心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，似是愧疚似是其他。沈清茹想强撑着对他笑一笑，表示自己无事。却发现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子，整个人疼得不停哆嗦，上下牙齿咯咯作响，唇不经意间被咬出血。周围的人越聚越多，她捧着肚子，气若游丝。“我的孩子，救救我的孩子……“
燕南飞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，把手掌伸到她的嘴边，让沈清茹去咬他，不许在伤害自己。沈清茹转头想要避开，打战的牙齿却已咬在他的手上。
燕南飞的汗珠顺着鼻翼脸颊滑下，看上去仿佛泪滴，一滴滴的掉落在沈清茹的脸上，沈清茹的血，他的血。沈清茹的汗，他的汗，混杂在一起。沈清茹只觉得嘴里又是腥甜的味道又是咸涩的味道，力气从身体中抽离，神智开始混乱，身体的疼痛似乎在远去，心的疼痛却越发清楚。感情失去了理智的束缚，全表露在眼中，而眼中的泪也失去了控制，眼前燕南飞与萧默言相似的面孔渐渐重合，默言，默言……
陷入昏迷前，她只能听见燕南飞的声音，是怒吼，是恐吓，似乎再让所有人为她陪葬，还说着就算她是死也别想他会放过她。她想笑，是那人的作风，就算她死也不让她安生。
可渐渐地，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，只有一句话反反复复，是哄，是求，是宠溺，是悲伤，是绝望。“清茹你别睡，你醒醒。只要你挺过来，本王发誓，只要你挺过来，以后就算你要我永远消失在你面前也好，我再也不会逼迫你，我会离你远远的，只要你能醒来……”
宋桃守在刘氏面前，听着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，她隐在袖中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。
李梦妍失魂落魄的看着这一切，没有丝毫反抗的被压了下去，嘴里只是喃喃着为什么，为什么要这样做……
太子妃出了这样的事，惊动了所有人。这是皇上的第一个皇孙，就连已经要歇息的太后都被惊动，单亥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完全是多余，带着丹素连夜出了皇宫。
到了深夜，太医不知道端了多少盆血水，这才擦着汗从里面出来。听到已经脱离危险时，刘氏像是虚脱一般，晕了过去。
留了刘氏宿在宫中，她也踩着夜路出了宫门。
但宋桃并不是回宋府，而是直奔萧默言在建安的别院。
刚开始她也以为是李梦妍和沈清茹起了争执，可是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。如若起了争执或者想动手的话，李梦妍早就动手了。更何况，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今天不是一个好时机。
这一切都是全套，但她真得不想相信，沈清茹居然可以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去牺牲掉自己的孩子……
“萧默言，你出来，你给我出来！”她无视看门小厮的阻拦，执意冲了进去。
“站住，你以为这是哪里？主子已经歇息了。”素面无表情的拦在她面前。
宋桃将软剑抽出，素心这是第一次见到她眉目凌厉的样子。只听她冷冷的说道，“让开。”
“素心，退下。“木门发出嘎吱一声，萧默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
“主子。”素心固执的站在那。
萧默言静静的和她对视。已经猜到宋桃前来为何，心中松了口气，看来那边进行的很顺利。
“退下。“萧默言再次低声说道，依旧是慢悠悠的语气，但其中的严厉只有素心体会的到。素心肩膀擦过宋桃时，狠狠的瞪了宋桃一眼，带着警告的意味。
“外面风雪大，有事进屋说吧。”萧默言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，转身走了进去。
室内烧着炭火，燃着火烛，和外面简直就是两个世界。
宋桃看着屋内这一切满是讽刺。“你倒是潇洒，却不管另一个女人的死活。“
萧默言斜倚在一旁，神情恹恹。“难道你来就是为了别人的事？”
“什么叫做别人的事？你为了你的宏图大业，居然可以卑鄙至此。你知道沈清茹刚刚差点挺不过死掉吗？就为了你心中的权利，可以利用一个人到丧心病狂吗？”
萧默言指尖一颤，漆黑的双瞳紧紧的盯着她。“我卑鄙？我丧心病狂？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。当初我母妃惨死在火海里你怎么不说他们卑鄙，那个男人口声声的念着爱我母妃，说我是他最骄傲的儿子，可他呢？就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娘俩死在火海里，他明知道事有蹊跷，可是他为了自己的江山还是继续留着那对贱人！明明丧心病狂的是他们。”
宋桃看着他，突然间发现萧默言越来越陌生，和她最初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。“默言，你别再骗自己了，报仇现在已经成为了你的一个借口一个理由，现在的你已经在权利中迷失了。我最初认识的那个萧默言虽然心怀仇恨，但是却有底线，有所为有所不为。而现在的你呢？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，以南朝的江山为棋盘，以皇权中的众人为棋子，包括你自己。你醒醒吧，默言。“
“醒醒？你懂什么，现在的你已经忘了你阿爹你哥哥是怎么死的了吧？你可以迷失，但我不行，我只是在夺回属于我的一切。”
烛火将他的面容照耀着忽明忽暗，宋桃觉得一阵无力。
喉咙又干又涩，她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，她转身被对着他，声音被外面刮来的冷风，吹得支离破碎。
“那我就祝你，心想事成，万寿无疆，拥万里河山，享无边……孤单。”
她裹了裹颈间的衣领，总有一日他会知道，他今日失去的是什么。
他嘴里总是说着报仇，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和南皇又有什么区别。
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碎裂声，宋桃离开的步子再无一丝停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