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陆灵月对着窗外想入非非时,帷幔里忽然响起一声轻哼,沉睡中的牛肉悠悠转醒。
灵月奔到床边掀起布帘,目光正好触到那张英武的面庞,只看了一眼,又羞涩地合住缝隙,心中莫名出现了几只不安分的小鹿,突然觉得将此人收留深闺,似乎有些欠妥。
牛肉昏昏沉沉醒来,发现自己正处在暖床之中,鼻子里充斥着清幽的女体香味,恍如身处梦中。
灵月站在帘外手足无措,愣了半晌,才忍不住问道:“你……你的伤,好些了吗?”
牛肉记起自己受伤时逃进了一栋小楼,猜想说话的人就是这房子的主人,反问道:“这是哪?你又是何人?”
灵月蹙紧眉头,隔着帘子轻嗔一声,不满道:“你三更半夜爬进人家闺房,怎么反倒来问我是谁?”
牛肉脑袋清醒了一些,思及被展府家丁追杀至此地,登时心中无名火起。
我与展原虽然有些矛盾,可毕竟是同门师兄弟,他居然不顾情面,要置我于死地,端的可恶。
不过他虽然恼怒,却不知该不该向展原讨回公道,若是咽不下这口气,把展原打成重伤并非难事,可万一师父追究起来,恐怕有点儿不妥。但若是就此饶过展原,又颇不甘心。
牛肉想得入神,一时忘了接灵月的话。
灵月眨了眨眼,见牛肉半晌不语,还道是自己语气重了,不留神惹恼了他。
“你,你别生气,小心伤口裂开了!”
经灵月提醒,牛肉揭开棉被看了看伤口,一道由肩至胸的刀伤触目惊心,不过好在血已止住,伤口正在以出乎常理的速度愈合。
师父曾教导过,得到别人帮助时要答谢对方,此时牛肉正好学以致用,淡淡地说:“谢谢!”
灵月脸上终于有了笑意,再次掀开帷幔,轻声道:“我还以为你肚子里装的全是生铁坚石,没想到竟然还懂得些礼数。”
看清灵月的相貌,牛肉恍然:“原来是你救了我。嗯,你虽然笨了点,倒算是个善良的人。”
灵月的笑容又僵了:“我怎得笨了?”
牛肉笑道:“明知不可为而为,那不是笨是什么?”
灵月呆了呆,才醒悟他说得是白天在春香阁里自己所表达的志向,不过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恼羞成怒,而是耐心解释道:“百姓之于天下,有若叶瓣之于密林,他们虽然渺小,却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的根基。他们不懂得反抗,战战兢兢只为了能活下去,如今天下大乱,总要有个人站出来为苍生做点什么,我这么想难道有错吗?”
灵月的一席话发自肺腑,听得牛肉悠然神往。
曾经的“它”身为野兽,只懂在茫茫雪原里捕猎,过着弱肉强食的生活。但到了人类的世界,似乎并非如从前那么简单,人有思想,他们的生活不只局限于温饱。
自化为人身之后,牛肉第一次感受到人与野兽的不同,他接触过的人不多,眼前的女子又比他遇到过的所有人更加特别。
灵月自然不知牛肉心里在想些什么,只见他呆呆的若有所思,便不再打扰,自去寻客房安歇。
次日天还未亮,灵月就捧了白粥进屋。推开门,见牛肉早已醒了,正赤着上身,扒在桌子上吃隔夜的点心,神采奕奕,完全不像个有伤在身的人。
灵月奇道:“你这么快就能下榻了?”
牛肉吃得糊住了嗓子,拍了拍胸口转过身:“怎么了?这很稀奇吗?”
灵月走上前,见伤口已变成了一道褐色的暗疤,眼看便要愈合,啧啧称奇道:“如此重的伤,居然一夜之间恢复如初,这……这怎么可能?”
牛肉不答,见灵月捧着一碗粥汤,急忙抢过来,顷刻间喝了个精光。
喝完了粥,牛肉抹了抹嘴道:“多谢款待,时候不早了,我这就走。”
灵月依然好奇地打量牛肉,总觉得此人非同寻常,可瞧来瞧去,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,便随口问道:“你住在哪里?离这里远吗?”
“我住在汝阳城北的玲珑山。”
灵月奇道:“咦?玲珑山除了道观就是寺庙,你怎么会住在那里?”
牛肉不屑道:“我师父是空风观的道长,我自然住在那里,有甚稀奇?”
灵月恍然:“原来你是空尘道长的弟子,怪不得展府里那么多高手都能叫你逃了。不过我猜想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,必定会在你回山的路上设伏。今日我正好也要去玲珑山,不如你藏在我的软轿中,由我送你进山吧。”
话音刚落,牛肉毫无征兆地走上来一把摸到灵月胸前的两座山峦。
灵月“啊”的一声,往后急退,羞愤喊道:“你……你做什么?”
牛肉脸上毫无色相,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,说道:“据我师父所说,玲珑寺和空风观从无女子落脚,你怎能进得去?”
灵月双目通红,满眼晶莹,两手护住胸口,警惕地望着牛肉,默然半晌,怒道:“我去寺庙烧香,与男女何干?你,你却如此放肆!”
牛肉疑惑地看着她:“我怎得放肆了?”
“你,你碰了我的……还说没有……”灵月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,她的身子,就连心仪的洛大哥都未曾染指,此时却被一个只见过两次的男人触碰,这几乎让她萌生了轻生的念头。
牛肉换了个奇怪的眼神看灵月,虽然他不懂流泪代表什么,但身为同类的感同身受,也明白此时灵月伤心及矣,只是不知灵月为何如此。
“不碰你的身子,我怎知你是男是女?”
此言一出,灵月当即收泪,抬眼用异样的眼光向牛肉瞟去,但见他满脸无邪,表情严肃认真,丝毫没有装腔作势之态,遂将信将疑地说:“分辨男女还需用手?你不生眼睛吗?休要用这种三岁小孩的把戏来骗我!”
牛肉一脸茫然神色:“师父说过,胸口凸起者,便是女人;嘴边生毛者,便是男人。可我在镇上见那些满嘴黑毛的家伙,胸脯却也不小;面皮白净的,又不见胸口浮起,就算摸过了,仍然不敢肯定,你确实是女人罢?”
这一席话,把灵月听得合不拢嘴,深觉天下奇异,莫过于此,一时竟忘了自己刚刚被人辱了清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