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肉第一次骑马，没有半点御马之术，好在那马儿常供人驱驰，经验丰富。它向牛肉简单教了骑术，牛肉点头听过之后，执鞭踏镫，倒也像模像样。
汝阳城往南，近百里地皆是平原，穿过平原的交界处，道路一分为二，一条平坦官道直通汴京；另一条路伸向与平原交汇的密林，林中地势逐渐上升，虽比官道崎岖，却更加隐蔽。
两人行至林边，天色已有些昏暗，借着夕阳，灵月往林中一扫，对牛肉说：“官兵为防有人劫囚，走得是这条林荫小路，囚车行动缓慢，他们应该没走多远。”
牛肉点了点头：“那好极了，咱们这就追上去吧。”
“且慢。”灵月略有忧虑：“此时林中尽是新叶，视野畅通，若是贸然进去，恐怕很快会暴露行迹，不如我们等日头落下，趁黑进林。”
牛肉沉吟片刻，点头道：“那咱们先弃了马潜进林子里，至少先要掌握他们的位置，才好行动。”
两人在林边栓好了马，往一片密集的矮树丛摸去。
林中主路开阔，偶有挑着扁担的乡民从路上经过，给这寂静的山林增添了少许人气。
牛肉和灵月没敢上大路，只沿着路边两三丈的树缝中行走。
大约走了半个时辰，林子里夜幕笼罩，只留月光探路。翻过一座矮坡，遥遥望见树林深处一行火把闪烁，呈蛇形向远处移动。
两人连忙躲进身旁的矮树丛，逐渐向火光靠近。
来到近处，牛肉透过树叶，看到二三十个官兵围着几辆囚车，正缓缓而行。
他回过头问灵月：“车子里有三个嘴上生毛的，应该是男人，还有个皮肤白净的，一个扎着发髻的，一共五个人。”
灵月愕然：“这么远的距离，你怎么看得清楚？”
牛肉得意地哼了一声：“大惊小怪，我还看见那些官兵腰间都带着佩刀，有个骑马的正在用鞭子抽你的朋友。”
灵月甚至忘了担心爱郎的皮肉之苦，一双眼睛好奇的打量牛肉，仿佛是在端详一件从未见过的工艺品。
这时，两人身边的杂草传来一阵抖动，随即一只深灰色的肥兔从中跳了出来。兔子一见牛肉，吓得全身一抖，转身就要逃跑。
看到兔子，牛肉灵机一动，厉声喝道：“混账东西，给爷爷过来！”
兔子顿时汗毛倒竖，赶忙回身拜倒，颤声道：“大爷有何吩咐？”
牛肉问道：“这林子里有多少兔子？”
“我知道的大概有三五百只吧。”
牛肉满意一笑：“好极了，你去把你的爹娘、兄弟姐妹、叔叔婶婶、七大姑八大姨统统找来，我有话说。”
兔子微微一顿，应道：“好，好的，我这就去叫它们。”
没走两步，牛肉补充道：“别想着开溜，否则我翻遍了林子也要把你们找出来炖汤。”
兔子闻言又是一抖，自是不敢耍小心思了。
兔子窝距此并不甚远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，浩浩荡荡的二十多只兔子已在牛肉面前凌乱排开，场面十分滑稽诡异。
灵月惊奇地看着牛肉，见他似乎正在细细与众兔商议，感觉如梦似幻，第一次对自己认知的世界产生了怀疑。
月至正空，押送犯人的官队停车扎营，生起了篝火。
“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，非要从这偏僻的小路绕行，眼下只能在荒郊野岭扎营，不是自找麻烦么？”
两个懒散的官兵离开囚车，向牛肉藏身的草丛走来。灵月大惊，还道自己两人暴露了行迹，待看到他们伸手去解裤带，才知是想错了，连忙羞涩地转头不看。
“你小声点，若是被刘都头听见了，准叫你吃一顿鞭子。”
“瞧你那软包模样，就算给他听去了，又能怎……”
“嘘！你听，那是什么声音？”
两人正在放水，不远处的树丛中忽然传来“絮絮”声，定睛一瞧，却是两只肥大的野兔钻了出来。
其中一人乐道：“哈哈，有兔子肉吃了。”当即伏低身子往树丛靠了过去。
兔子受了惊吓，“嗖”得一声钻回树丛，两人想也不想，亦拨开遮挡跟了进去。
片刻后，两名官兵走出树丛，理了理行装，一前一后返回了押车的队伍。
“老王，你最近的身子可逮补补了，这撒个尿的时间，我都能找个娘们儿睡一觉了。”
官队里发出一阵嬉笑，那个被嘲笑的官兵借着火光微弱，低头掩住了脸上的羞红，并不答话。
与他同行的另一个官兵及时岔开话题，粗着嗓门喊道：“我们在那边的树丛里看到几只兔子，个顶个的肥，不如大伙去捉了来，炖一锅肉解馋。”
这些小卒都不是什么富贵之人，寻常的伙食少有油水，此刻听闻有兔肉吃，皆忍不住留下口水，跃跃欲试。
队伍中一个领头模样的官差问道：“怎么不留个人盯着？有这功夫，兔子早跑没了影，还上哪里找去？”
牛肉指了指远处的树丛：“那树后有个兔坑，我两人并未惊动，跑不了的。”
此话一出，不待都头发令，便有人跃出队伍，往树丛冲去，片刻功夫便围成了个大圈，形成田猎的架势。
刘都头见车队散乱，忐忑地左右瞧了瞧，命身旁的五六名兵士严防囚犯，自己提了鞭子下马，往人圈跟去。
“他妈的！都给老子滚回去，荒山野林，若是遇了贼人劫囚，谁也脱不了干系！”边说边挥舞马鞭，抽得几名官兵“哇哇”直叫。
“真有兔子！”抽得几下，树丛中忽然钻出四五只灰色的大兔子，兔子受惊之下，从众人脚下飞奔而走，然而众人却来不及追赶，只因树丛中仍然不停有兔子跃出，一只，两只，仿佛没个尽头，就像捅了蜂窝一般，满林子尽是灰白。
“抓兔子呀！别叫它们跑啦！”
顷刻间，林子里乱成一团，呐喊声，跌打声此起彼伏，任那刘都头有三头六臂，也制止不住。
灰兔的数量不下百只，如天灾般肆虐树林。牛肉趁机靠近囚笼，向守卫的兵士道：“兔子这么多，你们怎么不去捉上几只，这里由我看守便是。”
那守兵早已眼馋，听牛肉这么说，大喜道：“那就辛苦兄弟了，我去多捉几只，与老兄也尝尝新鲜。”牛肉尚未接话，那人早已加入了捉兔军团。
趁此大乱之际，牛肉悄悄摸到囚车旁，往车中低声问道：“众位可是青林教的好汉？”
车中一个灰黑胡子的中年汉子见牛肉一身衙差服，手执钢刀，心下生疑，骂道：“我等早与那姓展的狗官说了，我们只是来汝阳做买卖的生意人，再问一万遍，亦是如此。”
牛肉阅历尚浅，自然听不出对方是在弄假，“咦”了一声，问道：“既然你们并非青林教众，为何灵月姑娘又央我前来救人？”
听到灵月的名字，囚车中另一个皮肤白净的青年两眼一亮，喜道：“你是灵月姑娘派来的？好极了，我们就是……”
话到一半，起先那中年汉子出声喝止：“洛……洛子风！别中他的诡计！”
牛肉往他们一人瞪了一眼，大惑不解。转头去找灵月，见她正娇立于众兵之间，瞧着成百只灰兔目瞪口呆，一动不动。
被牛肉扯了扯袖子，灵月方才回过神，来到囚车前，她伸手抹掉脸上的灰迹，冲洛祥笑道：“洛大哥，我们来救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