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凌寒推门进去时，孩子已经洗得干干净净躺在床上睡觉，好像很久没睡个安稳觉似的，睡得特别沉。
他气息忍不住放轻，慢慢走进去，拿起她旁边的诊断书看一眼，再伸手掌探了探孩子的额温，确认没大碍后，才放心地撤出去。
旁边何檀只觉得十分新奇，他从没见过江总这样对谁上心过。哪怕先前林秘书也生过重病，江总也从这么紧张过。
果然女儿就是女儿，永远是最上心的那一个。只是看从来雷厉风行的江总突然有了人间烟火气，有了当父亲的感觉，着实让人惊叹。
“去珍珠的病房。”男人阔步走出病房，带上房门后，那股冰冷疏漠的气息又重回身上。
何檀带着男人走到重症手术室门前，手术灯还亮着，门口站着位护士，看到男人时有些战战兢兢地走上前：“请问是江总，病人的家属吗？”
江凌寒直接忽略了她的话，迫不及待地发问：“她怎么样？”
“现在还不确定状况……”
“什么时候能确定？”他直接不耐烦地打断，若在工作汇报中遇到这样的手下，他会直接给予开除。
“这个……”护士紧张地舔了下干涩的唇角，轻声说，“预计时间是三小时，现在才两小时不到，还有一半的时间。”
他面无表情扫一眼墙上的时钟：“凌晨两点？”
“是……是的。”
江凌寒不再说话，双手环胸在长廊上坐下来，面色沉寂如冰。
小护士颤抖着看一眼旁边的何檀，对他点了下头：“那我先去拿备用药了？”
“去吧。”何檀冲她挥了挥手，他靠在墙边陪江总一起等待。
等了约摸三十多分钟，顾如焰的一通电话打到何檀手机上。
何檀接通，便听对方在那头铆足了劲抱怨：“老何，江凌寒那边怎么不接电话？草，给我急得，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呢。”
“顾先生您放心，江总这……没出什么事儿，只是忘带手机了。”何檀瞄一眼江凌寒的方向，压低声音对电话那头说。
“好，我们已经接到乔子矜了，医疗队正带她往榕城飞，在飞机上接受治疗，你跟江凌寒通知一声。”
顾如焰主要是为了报告消息，他悠闲坐在机舱的真皮沙发内，晃着二郎腿叼着烟，完全没有一副警察的模样，“怎么样，你们那还好吧，要不要我过来支援？”
“不用了。”何檀看一眼侧脸阴沉的江凌寒，立刻知趣地回答道。
他犹豫着要不要跟顾如焰说小小姐中弹的事，忽然横空伸来一只大手，直接把他的电话夺走。
江凌寒将手机搁在耳边，目光与口吻同样淡漠：“你闲的没事的话，增派直升机去卢七月那吧，我跟慕寂都联系不上他们了。”
“知道了，已经派人过去了。”顾如焰微微皱起眉头，开玩笑的口吻问，“你那边情况是不是不好啊，怎么听你的口气感觉不大妙呢。”
何檀听着心脏又是一颤，顾如焰这一问真问到点子上了。
他去看江总的表情，神情沉凝似海，像是压抑着许多难以启齿的情绪。
“没什么。”男人用力闭了下眼睛，仿佛眼睑沉重得他已支撑不起。
顾如焰听出些端倪，但他不打算说，他就不继续问：“那好吧，你也往榕城那走吧，乔子矜已经过去了。”
“嗯。”江凌寒放下手机，微微抬着下颌看走廊的暗灯。他这又是在逃避什么呢？他从来不是一个爱躲避责任的人，即便犯下过错也会第一时间承担结果。
可这一次，他却向顾如焰隐瞒了，这又是为什么？
男人垂眸盯着自己纹路深邃的手掌，他想，大概因为这一次的错误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。
何檀站在一旁守候，他看得出江总心情很糟糕，歉疚、疲倦和躁郁，一股脑地混淆在里面，会把人搞疯的。
他想开口劝些什么，可外人的话终究都是徒劳而已。
手术进行到午夜十二点，何檀双手抱臂靠在墙壁上，困到低着头，脑袋一沉一沉的。
忽然，手术室的门被急剧打开，一个满头大汗的护士冲出来，口罩手套都没来得及摘，“病人家属在哪？”
何檀被震得身体一颤，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时，身边男人已经站起来，“怎么样了？”
护士抬头看他一眼，然后摘下手套把他往病房里拉：“你跟我进来做一下血型测试，患者失血过多医院血库供应不足，可能需要现场输血。”
何檀揉揉眼睛，打完呵欠听到就是医生这句话。他看向江凌寒，男人站在原地岿然不动，淡凉刚毅的脸上没任何表情，“不用测了，我跟那孩子是一个血型，在哪里输？”
护士愣了下，深深看他一眼，然后带他进了采血室。
手术按照估计的时间，在半夜两点半完成，灯熄灭的那一刻，何檀的心也落了下来。他看向旁边的江凌寒，他手指轻轻摁着手臂的伤口，输血过多的脸庞削瘦苍白，嘴唇也毫无血色。
但即便如此，男人还是站起身，那一下让他身体有些不稳。他步伐坚定地走向推出来的担架，目光始终紧随着女儿。
“病人家属是吧？”医生摘了口罩，满头大汗，深深看了他一眼。
男人微许颔首：“怎么样了？”
医生觉察出他眸底的紧张不安，微微一笑，拍了下男人的肩膀：“放心吧江先生，子弹在肋骨下方一点点，在心脏附近挺危险的，但还好是成功取出来了。您输的血液也供应及时，所以不会有大碍。”
医生这话算是打了一剂强力定心丸，男人紧绷了一天的神情终于松弛了些，薄唇缓缓舒出些气息，“谢谢医生。”
医生微笑：“不客气。江先生我看你脸色不大好，不然我找护士给你吊瓶营养液？”
“不用了，我进去守着她。”他淡然转过高大的身形，跟着护士走到病房门口，隔着玻璃，看她们把女儿移动到床上，再装好吊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