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澈白清晰地感觉到，当他问出这句话时，慕寂的手掌微微颤抖了下，像被问到心里去，想刻意掩饰什么。
乔澈白一瞬不动地盯着他，不给他思考怎么敷衍蒙骗的时间，咄咄逼人地问：“你真的有很多事瞒着我，卢七月告诉了我一些，但我清楚还有很多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
慕寂平静抿唇，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胳膊往后拖：“你想知道什么，等医疗队看过说没事了，我自会告诉你。”
“你不会。”乔澈白紧紧瞪着他，目光冰冷决绝，“你要真想告诉我，早就说了，不会等我问了才说。”
慕寂顿了一秒，视线平淡掠过他身上，窥见少年眼中的坚定决心，突然没了带他走的心思：“你想知道什么？”
“卢七月， ；她是谁？”乔澈白手指攥住怀里的枪，细细描摹着手枪表面的痕迹，上面镌刻着卢七月的姓名。
他心中那股熟悉又频繁的刺痛感又侵袭了上来，像洪水猛兽似的吞噬心智。
； ； ；慕寂只漠然地深吸口气，“你既然怎么努力都想不起，证明你并不愿意回想起这个人。”
乔澈白眼神无助，涣散又难过地低喃自语，“我……我想知道，她为什么在最后时刻拼劲最后一丝力气都要救我，为什么看着我的表情那么悲伤，为什么我想起她现在死了，心里会那么疼痛。”
慕寂静静盯着他半晌，安静到山林间的生灵都失去声息，空气充满压抑与愤懑时。他才深吸口气，无奈地吐出来。
他忽然有种长大的孩子留不住的感觉，乔澈白就像是他养了五年的孩子，他迟早要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。
于是在这一刻，慕寂选择把真实答案告诉他：“因为卢七月，她是你的母亲。”
时间恍惚一下陷入静寂，一秒、两秒、三秒，无数时间晃过去，乔澈白始终保持那副僵直的姿势站着。
慕寂的话像一串导电引火的线，“哗啦”一声直接引燃了他的全部思绪。从上到下，从过去到现在，从过去五年到更远的从前。
从他小时候和乔子矜共住在那个窄小的家里，到她如何保护着自己长大，到他敬佩的江叔叔，再到那艘巨大的渡轮，他被绑在阴暗的房间里，房门打开，卢七月的脸出现在门前，声泪俱下抱着他喊他儿子。
乔澈白双腿一软，整个人无力地跪坐下来，手掌死死抱住脑袋。
那一瞬间，卢七月抱了他，没错，她紧紧抱着他，声嘶力竭大喊他的名字，喊着对不起。到现在，乔澈白甚至能清晰记得她哪个音节的颤抖。
记忆丢失过后，再重新想起时仿佛变得更加清晰。是，她是卢七月，是那个辗转在名流夜宴上的女中豪杰，同时也是抛弃了他数十年不肯相认的母亲。
那是记忆里一生中最憎恨最无法原谅的人。乔澈白终于明白自己不愿想起的是哪段回忆。
可他明明以为卢七月时不爱自己的，她更爱的是江苏秦和她的事业，但为什么到最后，她还是选择葬送了自己的生命？
那样自私的女人，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，乔澈白第一意识是在想，她到底有什么企图？
难道是为了江苏秦？她死后江苏秦能继承她的大笔遗产？可细想也不对，江苏秦卧病在床多年，比起钱，他更需要人的陪伴和照顾。
思前想后，乔澈白都没能得到一个令自己信服的答案。
慕寂重新拉住男孩的手腕，往树林外走着，淡声道：“看你的样子，已经想起来大半了？”
慕寂的话将少年思绪拉了回来，他微微抬眸，看着男人熟悉英俊的侧颜，“所以那场船难后，我掉进海里，是你把我救了起来，照顾了我五年？”
慕寂没有回答，但默认已代表一切。乔澈白怔怔地盯着他，一时不知该怎样言谢他，这么多年，自己还理所应当地待在他家受他照顾。
姐姐教过他，从小别人欺负咱们，但我们不能成为那样的人，反之要对别人施舍的帮助怀有感恩之心。
想起乔子矜，乔澈白的掌心突然紧张到冒汗，连忙问：“我姐她怎么样了？她现在没事吧？”
“被江凌寒的人接走了，没事，放心。”
慕寂望了他一眼，“你现在还不好跟她相见。江凌寒的计划你是知道的，他要在云家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乔子矜藏起来，不与任何人接触。”
乔澈白怔了秒，手指微微攥起，低下头十分沮丧地点点头。
可内心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她身边，他知道姐姐这几年找他很辛苦，他的姐姐总是为了他受尽磨难，从小到大。
——
傍晚八点多的样子，门口的车灯亮起，一下将昏暗的房子照亮。
乔子矜在楼上就听到了引擎声，期待地跑下楼去，正好吴妈也从厨房走出来开门，喜滋滋地笑看着她：“乔小姐，肯定是江总回来嘞，应该也把小小姐们带回来了。”
“真的？”她等了好几天，终于等到他回来，连忙加快下楼的脚步。
房门打开时，扑面而来却是一阵淡雅高级的香水味，乔子矜脚步硬生生凝在原地，皱眉看向面前的女人。
吴妈笑容也凝固了般，反应极快地用身体去挡住乔子矜，警惕瞪着来人：“你是什么人？”
云眉目光带着温婉无害的笑，视线扫掠过吴妈的脸，温谦有礼：“阿姨晚上好，我是凌寒的朋友，我姓云。”
吴妈不吃她这一套。江总在走前就叮嘱过不许任何人进入，就算是乔小姐的熟人也不行。
她满脸不悦，横在门口不让人进去：“不好意思，江总还没回来。他叮嘱过我不接客，所以抱歉。”
“是吗？”云眉也不急不恼，笑容莞尔，慢悠悠地摘下珍珠蕾丝手套，举动尽显英国贵族风范，“凌寒说不让客人进，是不是因为家里藏了个人？”
吴妈闻言眉头突突地跳，尽管知道是故意的试探和嘲讽，她仍无法做到平静应对，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