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棺之下,又是一段地道,直通迷雾森林之外。
出了密道,祥光明亮亮地打在凤夭夭罩面的笠纱之上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隆冬之时,难得有这般暖阳。
她只觉面前豁然开朗,压在心底的悲痛与凄寒,瞬间消散了许多。
面前有四人抬着一顶云轿,立于树梢,久定林间。
赵弃之一手环住她,脚踏清风而起。
人影一闪,二人已在云轿之中。
“停!”凤夭夭中途叫停。
云轿迅速止住,她纵身从里边窜了出去。
面前立着一方新坟,上边立着木碑。
正是凤夭夭之墓。
未刻下立碑之人。
赵弃之眼中霜光乍现,长袖一拂,带着可揭瓦翻砖的劲凤朝着新坟肆虐而去。
木碑应声碎裂,那原本凸起的坟头,如被刀削平。
凤夭夭呵呵冷笑一声道:“果真是她。”
她收回了视线,嘴里吐出一串寒气,“苏丞相是文臣,苏倾城幼时,与一般大家闺秀一样,学的是琴棋书画,诗词歌赋。”
“此处是我与她初见之地,那时她独遇豺狼,是我助的她。”
往事历历在目,可惜已然物是人非。
苏倾城生来尊贵,少时又有神童之名在外,故而天性孤傲,目空一切。
那年赵辰受封太子,整个苏家都沉浸在欢天喜地之中。
唯独她苏倾城自恃才学,瞧不起赵辰的本事。
她在苏丞相面前大放厥词,说赵辰若非中宫皇后所出,人人可取而代之……
那是她第一次受到训斥,幼时冲动,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至此……
“那日回去之后,她性情大变,开始学武,又收敛了骄矜傲气……”凤夭夭不疾不徐开口。
至此之后,大兴人人皆知苏家嫡女能文能武,知书达理,一举一动,从未行差步错。
赵弃之对此倒是一无所知。
想来,这都是凤夭夭结识自己之前的事情了。
他心底竟莫名有些小嫉妒,阴晴不定办懒洋洋道:“也难怪你二人过去情同姐妹。”
苏倾城对她是念着幼时救命之恩。
她又记着苏倾城送粮边境之事。
再加上,二人俱是大家嫡女,皆是文武双全之辈,便更惺惺相惜。
凤夭夭讥诮一笑,冷哼一声,三两步走到坟包之前。
怒气难消,凝聚起刚恢复些许的功力,直接朝着早就削平的坟包劈去。
只闻一声响亮,土石俱飞,露出一个土坑。
土坑之内,躺着一截早就变色的竹子匕首。
正是凤夭夭初见之时送给苏倾城的。
也正是这把匕首,开启了苏倾城习武的路途。
凤夭夭脚尖一勾,将匕首踢起。
手上的弯月刀旋起千形万影,不过刹那之间,将竹子匕首砍作碎屑。
“我与谷待进入地道之中,谷待触动机关,关了入口,师父凭借一己之力抗住巨石,却被人推进地道之中。”
凤夭夭深吸了一口气,将那日的情景说来。
耳边,犹在响着张宝宝那日在问“谁推的我”。
“师父因我而死……”凤夭夭悲痛蚀骨,自责不已,除此之外,还有对苏倾城的杀意,“还有她苏倾城,也脱不了干系。”
纵然不是苏倾城直接杀的张宝宝。
但,她难辞其咎!
这新坟是苏倾城立的无疑!
足以说明,她推张宝宝进去的那一刻,她就知道,里边的人都必死无疑!
“难为她还知道给我立个坟。”凤夭夭定睛盯着洒落的木屑道。
忽而眼睑一敛,掩下满目血丝,回到了云轿之内。
大好晴空之下,她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。
身上的伤口,在方才的折腾下,又浸出血来。
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,在地宫之中的遭遇。
此时此刻,哀伤在云轿中蔓延,说什么都显得苍白。
赵弃之不言不语,一手撩开她笠上垂着的轻纱,撕开她血迹之处的衣衫与绷带,随手拿过一边的药粉,小心不已地抖落在她伤口之上。
凤夭夭眉头都不蹙一下。
“我替你杀了她。”赵弃之言语淡淡,如清风明月。
好似只是在议论今日阳光正好一般,随意又自在。
这个她,当然是指苏倾城。
她明显是妖女将人置之死地。
凤夭夭对此沉默应允。
赵弃之将药粉放下,又将笠纱合上,叹息一声道:“也怪我没料到谷待能有本事,与他同归于尽。”
按着本来的预想,只有凤夭夭与谷待二人去,只要入口不闭,他们取了古琴便返,并非难事。
便是谷待真有鬼,关了入口,凭着那软甲,凤夭夭也断无性命之忧!
可千算万算,偏偏谁也没想到,天启之人,竟然自小都在体内种了蛊虫。
至于苏倾城与张宝宝的出现,也不在预料之中。
“怪不得你。”凤夭夭冷声答。
一路沉默至三分楼。
凤夭夭一到皇城,便再度确定凤家真已经无事。
她现如今的身份,也不方便露面,便硬生生遏制住了自己对凤弈的关切,并未靠近凤家一步。
“苏倾城从迷雾森林出来后,并未回皇城?”赵弃之一听下属之言,倒是颇为诧异。
皇城惊变,苏倾城现在不回来,还能为了什么?
要知道,风雨欲起,若无她盯着赵辰,还指不定赵辰能做出什么自掘坟墓之事。
凤夭夭一听,立马活动了一下手脚。
“那我便让她回不来。”她杀意已定,“她人在何处?”
楼中人虽不知道她的身份,却也知道她与赵弃之的关系非同一般。
不敢隐瞒,忙将苏倾城最近的行踪说了出来。
凤夭夭与赵弃之对视一眼。
二人默契十足地离开了三分楼。
尽管凤夭夭这些日子吃了不少灵丹妙药,又要赵弃之以内功助其恢复,但如今伤势仍旧严重。
若她现在去找苏倾城,还真未必能杀苏倾城。
既然杀意已定,也不怕胜之不武……
带上赵弃之,此行达到目的,便不费吹灰之力。
黄昏时分,皇城以西数里地,苏倾城独身一人,立于路边长亭之中。
“凤大小姐一死,倾城就料到王爷会来取我性命,但没想到倾城区区小命,能劳王爷亲自动手。”苏倾城一见赵弃之,便盈盈一拜,仍旧恭谨客气,不失礼数。
她进退有度,更显得雍容高贵。
似乎,已在此等候许久。
却不知,她有何依仗,竟这般有恃无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