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壮嘿嘿笑着道:“姐,你这肘子炖的太馋人了,我先——”
“这么晚了才吃饭啊,老远就闻到了香味,小满姑娘做的饭就是稀罕人。”院门外突然传来说话声,众人忙扭头看去。
因为天热,饭桌摆在了院里空地上,怕看不清,坤叔特意挂起了灯笼。可灯笼的光线有些昏暗,谷小满使劲眯着眼睛,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来人的脸,好像是经常跟牛婶子打交道的几个婶子。
牛婶子站了起来,小声道:“是小河娘她们,你们先吃着,我过去看看。”
过了一会儿,牛婶子回来了,没好气地抱怨道:“这男的嘴咋也这么长呢,胡听了一嘴回去就乱说,净会给咱们惹麻烦。”
“婶子,咋了?”谷小满忙关切问道。
牛婶子郁闷道:“给你家干活的那三小子嘴太长了,小河娘她们几个是来打听你家盖院墙的事,都想让自家男人过来干活挣工钱呢。她们也不想想,你家是盖院墙又不是盖新房,哪儿用的了那么多人……”
“用得了!”谷小满突然打断牛婶子道:“我希望院墙能尽快盖好,越快越好!”
今天的事,让她明白了有个安全的住所是多么重要,只有一道篱笆墙,她晚上睡觉心里慌。
顾久洲眼眸微凝,牛婶子连声劝道:“小满,再过两天二壮就该回来了,我让他找几个人过来帮忙,只用管饭又不要工钱,多好啊。你现在那么着急盖院墙干嘛?就算,就算发大水那院墙也挡不住,你说是不是?”
谷小满低下头,闷声道:“我就想要院墙,把家里围得严严实实。”
顾久洲觉得碗里的排骨突然不香了,她不是没心没肺,只是故作坚强。
牛婶子忍不住想再劝,雇一个人一天十文钱呢,这么大个院子想围起来也不是两三天就能盖好的,这不是拿钱砸水漂吗?
可顾久洲却道:“牛婶子,你明日再从村里找三十个人来,让他们想办法,十天之内务必要把院墙和房子弄好。干得好除了工钱还有赏钱,不好好干直接辞退再也不用!”
牛婶子大吃一惊,这是要干啥?
都是一个村乡里乡亲的,干到一半把人撵走算咋回事儿啊?
难不成——
牛婶子白了脸,“秀才,不会是真要发大水吧?”
顾久洲点了点头,“十有八九。”
顾久洲话音刚落,轰隆隆一道响雷便紧跟着落了下来,听得众人心里一颤,吓的三壮险些扔了筷子。
夏日多雷雨,光打雷不下雨很常见,可今天晚上,这种时候,突然听到雷声,所有人心里都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谷小满的直觉也越发强烈,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。
夜深人静,已经过了戌时,顾久洲却丝毫没有睡意,他想着今日冲过去救人时看到的情景,想着坤叔明天就该去找老袁一起买粮食会不会顺利,想着谷小满为什么一定要盖院墙……
越想越觉得心里闷疼的难受,顾久洲忍不住起身走到了西屋窗外。
深更半夜站在姑娘家的屋子窗外,有违礼教,实在是不妥。
可顾久洲管不住自己的腿,谷小满一脸伤垂着眼乖乖待在他怀里的画面,不停在他脑海里闪现。
闪的他的心一阵阵抽疼,闪的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。
不知站了多久,顾久洲的脚都有些麻了,他正要转身离开,却隐约听见些许异样的声响。
谷小满拼命让自己赶快醒过来,可身子却像被封印了一般,半分也动弹不得,她想喊发不出一丝声音,想动弹却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。
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遍遍重复白日的情景,看着刀疤脸冲她璨璨地笑,恐惧从灵魂深处开始蔓延,白日里拼命维持的若无其事彻底崩塌。
顾久洲!
顾久洲,救救我!
恐惧绝望到喘不过气,谷小满拼命呼唤,却连眼睛都睁不开。
顾久洲越听越觉得不对,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用手轻轻敲了敲窗棱,低低喊了声:“小满,小满,你没事吧?”
无人回应,只能听到越发粗重的喘息声。
顾久洲心里有些慌,比之前用力敲了敲,又敲敲,再敲敲……最后一脚踹开了房门。
“小满!”
看到床上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抽搐般挣扎的谷小满,顾久洲脸色大变,急忙冲了过去。
“醒醒,小满,谷小满!”
顾久洲用力拍了拍谷小满的脸,焦急地呼唤道。
谷小满猛地睁开眼睛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瘦小的身躯在薄被下剧烈地起伏着。
“小满,你是不是做噩梦了?”顾久洲抬起袖子擦了擦谷小满额头的冷汗,轻声问道。
谷小满愣愣地看着顾久洲,过了会儿才猛地眨了下眼睛,颤抖着,十分不确定地问道:“顾久洲,你来救我了?”
顾久洲的心像是被细长的针狠狠刺了下,疼的他不由自主咬紧了唇。
“顾久洲!”谷小满空洞的眼眸终于恢复了生机,她一把扑进顾久洲怀里,紧紧搂住他,哽咽着道:“你怎么才来啊,怎么才来啊……”
顾久洲怔了片刻,慢慢把手放在了谷小满身上,一点点收紧,他的下巴贴着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,嗓子里像堵了一团棉花,除了轻轻抚着她的后背,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。
坤叔迷迷瞪瞪冲了进来,连声问道:“怎么了?出什么——”
看到床上抱着坐在一起的两人,坤叔瞳孔瞬间地震,他呆愣了片刻,立刻转身往外跑,“那个,我,我还没睡醒,我回去接着睡去。”
谷小满却彻底清醒了,她把头深深埋在顾久洲怀里,不敢抬头。
丢人!
太丢人了!
完全没脸见人的丢人!
顾久洲在短短半个时辰经历了这番大起大落,心神俱疲,他看着谷小满的发顶,轻声叹息:“你把鼻涕眼泪抹了我一身,还不抬头,是打算要把它暖干吗?”
谷小满扑哧一声笑了,“顾久洲,我发现你还挺会说冷笑话。”
“冷笑话!”顾久洲皱了皱眉,“那是何物?”
谷小满使劲抹了抹脸,抬起头看着顾久洲,浅浅笑道:“顾久洲,我把你身上弄脏了,你会生气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