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诧异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青年人,皇上却在看清顾久洲面容时,不由自主放下手中的金杯,略有吃惊的问道:“你是,顾长天的儿子?”
“是,草民顾久洲,正是顾长天和徐清晖之子!”顾久洲行了一礼,深吸一口气,沉声道:“请皇上和太后恕罪,草民借此良机,只是想在众位亲贵大人们面前,代父顾长天请求重审当年谋逆一案。惊扰皇上和太后雅兴,草民罪该万死,但身为人子,得知父亲被贼人暗害,惨死狱中,若不供呈于御前,大白于天下,只怕会引来上天之谴,还请皇上圣明,容草民详奏。”
皇上面色沉了下来,不悦地道:“顾长天一案早已了结,朕该处置的已经处置过了,都过去这么多年了,你又是受何人指使,要在太后寿宴上闹这样一出?”
“无人指使,草民只是拿到了父亲的亲笔手书,得知了事情的真相。”面对皇上阴沉含怒充满威压的目光,顾久洲不由感到了巨大的压力。
可想到父母,想到谷小满,想到沈大将军,还有自己这些年所受的痛苦折磨,顾久洲咬了咬牙,声音更加清亮,“八年前,兵部侍郎李崇泰与长信侯江枫串谋,命人模仿禹王笔迹,伪造密告信件,诬陷禹王谋反,我父发现此二人阴谋,试图告知皇上,却被他们联手污蔑贪墨,未经立案直接抓捕……”
顾久洲的话未说完,整个长宁殿便如沸腾的油锅中被淋了一瓢冷水,瞬间炸开了锅。
皇上脸色大变,抬起手指,颤抖的指着顾久洲,沉声怒喝道:“你……休要胡说八道!”
李崇泰也急忙出列,叩首沉声道:“绝无此事,臣同长信侯并无往来!”
“草民所言字字是真,为坐实诬告内容,江枫暗中勾结外藩,将军情舆图统统告知,使得禹王对外作战屡屡失利,骗得皇上怀疑。”顾久洲完全不理皇上和众人干扰,继续高声道:“为将谋反一事坐实,李崇泰借军粮短缺,利用皇上印信,从草民父亲手中骗走税银,谎称草民父亲与禹王勾结,将税银贪墨供禹王起兵之用。”
“草民父亲不愿同此二人同流合污,带领家丁护卫反抗,被当成谋逆抗旨,就地剿灭,顾府七十九人,当场毙命,若非,若非忠仆拼死相救,草民也难逃一劫……”
说到这儿,顾久洲忍不住有些哽咽,而皇上也终于听不下去了。
只见皇上面色黑沉,浑身上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,嘶声大喊,“来人!把他给朕拖下去!拖下去!”
殿上禁卫急忙冲过来,可还没冲到顾久洲跟前,便见太子禁卫抢先一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。
顾久洲深知此时不能停歇,他看也不看身后剑拔弩张的两宫禁卫,凭着胸腔一股热血,毫不停顿的道:“草民父亲逃过一劫,被捕入狱,将所知真相全部上表,本以为会沉冤得雪大仇得报,可万万想不到,却遭人暗害惨死狱中。草民母亲悲恸之下难产而亡,而李崇泰等人却依仗兵权朝势,封住所有申冤言路,凡略知内情良心未泯意图上报者,均被其一一剪除,所言不达天听,欺君罔上罪无可赦!”
“草民恳请皇上明晰冤情,顺应天理,下旨重审谋逆之案,以安忠魂民心!”顾久洲展袖拜倒,以额触地,缓缓磕了个头,双手举过头顶,呈递手书。
顾久洲垂下的头,像一记重锤狠狠击打在殿上众人的胸口,他今天所言真相实在太过震撼,但凡心中有一点良知之人,多多少少都被激起了一些悲愤之情。
在满殿的沸腾哗然之中,牧元生第一个站了出来,向皇上和太后拱手道:“皇上,太后,顾久洲所言虽惊世骇俗,可有顾长天手书在此,想来他所言应非狂迷虚言,若不彻查,不足以安朝局民心。请陛下准其所奏,指派公允之臣,自即日起重审当年谋逆一案,查清真相,以彰陛下的贤明盛德!”
牧元生话音刚落,朝中几位老臣纷纷出列,均都大声表示:“牧大学士所言甚是,臣附议!”
众人此刻本就有些激动,见这些颇有分量的老臣都站了出来,不由也跟着站了起来。
成亲王慢慢起身,抿着唇沉声道:“臣弟以为众臣所请甚合情理,请陛下恩准。”
皇上仿佛被人猛地一击,他咳喘数声,整个身子似乎都坐不住,歪斜在御座之上,将一盏香茶撞翻在地,“连……连你也……你们这算什么?逼朕吗?区区一封手书而已,真伪难辨,就这样兴师动众起来,真是岂有此理!都给朕退下……”
“父皇!”姬旸猛地站起身,昂首道:“此事并非只关系顾长天一人,而是关于朝廷的威信,若不查明,恐造百姓非议朝臣心寒,危及江山稳固。还请父皇接纳众臣谏言,恩准重审此案!”
“放肆!”皇上狠狠一拍桌子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,“朕说了,此案已经查明,无需再议!”
“父皇,顾久洲当众首告,所言过往清楚明了,并无荒诞不经之处,依情依理依法,都该准其所告,立案重审。儿臣实在不明,父皇为何犹豫不决?”
姬旸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了天启帝的心上,看着这个一向柔顺从不敢违逆自己的儿子,现在竟当众质疑自己,天启帝气怒至极,抖着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太子明确的表态,让一些尚在观望的朝臣们,霎时也如风吹麦浪般纷纷折腰,七嘴八舌地嚷着附议起来。
看着眼前嘈乱失控的局面,天启帝左思右想才突然发现,他现在手里竟然没有可以辖制住太子的东西了。
牧元生他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,都站在了太子那边?
还有成亲王,他为何会选择太子?
除了他们,还有哪些人是太子的人?
老臣、新臣、皇族、后宫……皇上看向太后,却见一向尊贵慈祥的母后,此刻一脸事不关己,连看都没看他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