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了血，众人才渐渐清醒过来，开始慢慢散开，让出路来。
谷小满坐在马车里，看着溅到车帘上的血，只觉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。
做恶人，原来竟是这般难！
虽然冲出了流民浪潮，可坤叔等人的心情都轻松不起来，此地离注洲府衙还有将近二百里，前面还会遇到什么，谁也不知道。
谷小满在顾久洲的安抚下终于睡着了，却做了个噩梦，梦到白日那个女子朝她伸出手，木然绝望的喊：“我的孩子呢，你为什么不救我的孩子……”
“小满！小满！”顾久洲被谷小满急促的呼吸声惊醒，见她额头满是汗，面色痛苦，知道她是梦魇了，不由急忙唤她。
谷小满猛地睁开眼，艰难的喘息着，呆呆的望着顾久洲。
顾久洲紧紧抱着她，一声接一声唤道：“是我，小满，莫怕，是我……”
谷小满慌乱无措的道：“我梦见那个女人了……”
“小满！”顾久洲心痛难当，连声道：“别想了，那不是你的错，不是你。”
谷小满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，她紧紧的揪着顾久洲的衣服，拼命想把自己缩进他温暖的怀抱里。
顾久洲轻轻吻着谷小满的额头，懊悔不已，他当时真该狠狠心，让坤叔送她去锦州，也好过跟他来这人间炼狱。
“明天，我们骑马吧。”
不知过了多久，谷小满沙哑着声道。
顾久洲愣住，立刻明白了谷小满的意思，骑马赶路速度会快很多。
可更让他意外的是，她竟然这么快就鼓起了勇气，冷静了下来。
又行了一日，顾久洲等人终于看到了一座城池，位于注洲府最外缘的县城——昌荣。
虽然名叫昌荣，可谷小满等人看到的情形却跟繁荣昌盛毫无干系，田里的庄稼早已干枯，路边枯骨随处可见，遇到的人无一例外都在往注洲府方向走，没有一个往县城里进。
“咱们还要进城吗？”坤叔迟疑的看着顾久洲，他们带的口粮勉强能撑到注洲府，而这个县城看着死气沉沉的，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妖鬼蛇神。
顾久洲抿了抿唇，沉声道：“进！”
不入虎穴焉得虎子，不弄清事情经过，他怎么上奏请求赈灾？
一路疾行来到昌荣县衙，却发现衙门里的衙役早已散去，只剩下一个看门的老汉，还是因为实在走不动，才留了下来。
老汉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，眼窝凹陷，抻着脖子小口小口咀嚼着谷小满递给他的饼子，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力气。
顾久洲忙询问他衙门里的人都去哪儿了，老汉叹了口气道：“都逃命去了，一个月前就走了。”
“衙门的官粮呢？”
“哪儿还有什么官粮，粮仓都空了，连老鼠都没有。”
“那你知道粮食都去哪儿了吗？”
“不知道，反正我见到的时候，已经什么都没了。”
……
“那现在城里还有什么人？”
“除了那几个大户人家，就剩下老弱病残，但凡能走动的都去注洲府讨活路了。”
顾久洲和谷小满对视一眼，朝廷就算肯赈灾，等赈灾粮发放下来起码也得两三个月，那时候灾民只怕都饿死了，就算不饿死，也得乱成一锅粥。
所以在此之前，他们得想办法弄到粮食，安抚灾民。
“坤叔，带上几个人，跟我出去一趟！”
“少爷，你换上官服要干嘛？”
“借粮！”
坤叔震惊的看着顾久洲，张利安不赞同的道：“大人，现在这种时候，没人会把粮食拿出来。更何况灾民这么多，光指望那几个大户的存粮，不过是杯水车薪，解决不了问题。”
“一个大户或许解决不了，可十个大户，一百个大户，还有注洲府衙的官粮，都算上，应该能撑一阵吧。”谷小满走到顾久洲跟前，冲他笑着道：“我跟你一起去，有的事你不方便出面，别忘了，我可是清徐商号少当家，有钱！”
顾久洲笑了起来，“你又准备拿钱砸人了？”
“银子多嘛，没办法。”谷小满一摊手，十分豪横。
顾久洲被逗的笑出了声，他就知道他的小满不会这么轻易被击垮，她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自己恢复元气，积极乐观的面对一切。
从这点儿上说，她甚至比他更坚韧。
坤叔无奈的看着他们，张利安的眼神如同在看两个疯子。
顾久洲一行人，跟着老汉到了城中最大的富户罗员外家门前，据说这个罗员外心肠不坏，刚受灾时，还第一个搭建了粥棚施粥赈灾。
可随着灾民越来越多越来越乱，罗员外吃不消了，为了自家安全，安排了几十个护卫日夜巡逻，闭门闭户不肯再施舍分毫。
坤叔敲开了罗员外家的大门，得知是新任知府大驾光临，罗员外立刻迎了出来，殷勤招待。
可一听顾久洲问他借粮，罗员外立刻苦着一张老脸叫苦不迭，“大人，并非是我不肯施舍，我家现在百八十口人都指望这点儿粮食呢，若借给您，我们一家人就只能等死了。”
“我只借两个月，不管朝廷赈灾粮到不到，我一定还你，你若不信，我可立下借条。”顾久洲忙道。
罗员外却依然哭诉没粮食，最后被顾久洲逼的不行了，干脆把家里所有人都叫了过来，当众宣布道：“眼下昌荣大难，大人命我拿粮食出来，我不敢不拿，我罗家实在养不起你们了，你们每人去账房领十两银子，各自逃生去吧。”
众人急忙跪了下来，苦苦哀求，朝顾久洲磕头不断。
顾久洲捏紧了拳头，罗员外的妻儿老小个个长的肉满脂溢红光满面，怎么看都不像是家里存粮不多省着吃的人。
他现在这般，不过是信不过他，不想拿粮食出来用的苦肉计罢了。
虽然顾久洲一眼能看穿罗员外的把戏，可说到底，粮食是人家的，他现在是朝人家借，人家不借，他也不能拿刀架在人脖子上抢啊？
毕竟他现在是朝廷命官，明晃晃从百姓手里抢粮食，实在说不过去。
谷小满见顾久洲为难，轻轻咳了声，冲罗员外道：“我是清徐商号少当家，想同罗员外谈笔买卖，不知可否移步去偏厅一趟啊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