迟禹风略略看了眼，“只是催眠过后的正常情况，不要紧。”
催眠这种事情，如果执意要人记起一些最深的恐惧，那无疑是让被催眠的人再身临其境一遍。
既然是最深的恐惧，哪能一醒来就又跟个没事人一样。
多多少少会有点应激反应。
宫衍听他这么说，脸色也没好多少，幽暗的眼凝着裴萝依没有血色的脸蛋，英挺的内心几乎皱成了深川。
她闭着眼，全身上下甚至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颤栗着。
整个人看着疲惫不堪，陷在半睡半醒之间。
“裴萝依。”
他温热的指腹贴上女人冷凉的脸颊，沉声唤了句。
裴萝依轻颤的羽睫缓缓打开，没有焦距的眼神而后渐渐凝聚，看清眼前男人凝色沉沉的面孔。
“我想休息一会……可以吗？”
她翕动着唇，呐呐地问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吐字。
许是真的太疲惫，无力得只看了他一眼，就又合上了眼。
宫衍喉结滚了滚，一抹暗色的流光掠过眼底，“嗯。”
他替她掖好被角，起身的瞬间，俊颜上转瞬就沉下了脸。
递了个眼神给迟禹风，三人上了楼。
书房。
三人落座。
“为了避免遗漏信息，我会用录音笔备份催眠过程的内容，宫先生，你可以听一下。”
哈里斯博士从口袋里拿出录音笔放到桌上。
这样的做法能节省不少时间，迟禹风看着男人凝着录音笔半晌没个反应，啧了一声，伸手就要从他面前拿过来。
手一伸，便落了空。
宫衍摁了播放键，偌大寂静的书房里，响起录音里两人清晰的对话。
从一开始无关紧要的询问，到循序渐进接触车祸的相关问题，再到最后发现完全找不到她记忆中关于那场车祸的一点一滴的讯息，反而诱导出她最深的恐惧——溺水。
她溺过水，这件事不难知道，从他一开始拿到的那些资料，或者之前两人在餐厅吃饭的时候，都甚至谈及过这件事情。
只是那时女人言语间风轻云淡，神情也平静得很，他便以为这并不是多么严重的问题。
深邃瞳眸中的凛然，一寸一寸冷了下来。
“既然不能从她的记忆里找到那些东西，那是不是代表她确实没有经过那场车祸？”
男人自听完录音后，整个人就沉默了下去，进一步询问的工作，自然落到了迟禹风身上。
哈里斯博士脸色凝重，微微摇了下头，“至少从我的经验和以往的研究来看，她的记忆是没有问题的，你说这位小姐撞到了宫先生，她的记忆却说不了慌。而且……”
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，才继续道，“这位小姐溺水所造成的心理创伤，应该尽快得到干预治疗，时间越久，可能会产生一些应激障碍，到时候治疗起来的难度会更大。”
迟禹风不清楚裴萝依溺水是怎么一回事，但他知道男人一定清楚，这也不是他该多管的事情，点点头，他朝宫衍问道，“你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吗？”
结论已经很明显了。
宫衍把录音笔放回桌面，跟着便站起身，“下去吧。”
说完，率先离开了书房。
客厅里，裴萝依挂掉电话，闭着眼又躺了一会，才缓缓从沙发上坐起身，视线在冷清的客厅扫视一圈，目光黯然。
她掀开身上的毯子，从沙发上起身，顺手拿起包包，把手机塞了回去，转身走向大门。
没走几步，男人低沉短促的嗓音从身后传来，“你去哪？”
裴萝依脚下一顿，脸色依旧苍白没有好转。
她转过身，看着男人挺拔的身影从楼梯快速行至她身前，唇抿了抿，轻声无力地道，“既然没我的事了，我该回去了。”
她别开与男人对视的视线，转身就要离开。
下一秒，手腕被扯住。
因为没有力气，也就谈不上挣扎。
裴萝依低头看了眼被男人攥在手里的手腕，抬起头，“你想怎么样？”
宫衍看着她几乎没有表情的寡白小脸，目光沉了沉，“今晚住这里，明天我送你回去。”
可能是女人此时此刻透着的虚弱气息，他语气难得地平缓了几分。
裴萝依无力勾了勾唇，试图从男人修长的五指里扯出自己的手腕，意料之中，挣不开。
她噙着那抹气若游丝般的笑，再次仰起头，“宫先生，你应该知道我不怎么喜欢这里，所以……让我回去吧，我好累，想在自己家里安安稳稳睡上一觉，好吗？”
听着最后两个字，男人直觉心脏无端震了下，手上的力道一瞬加重。
气氛陷入了诡谲的静谧。
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个人，迟禹风略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，“咳咳，时间不早了……我还要送哈里斯博士去机场，就先走了，你们……慢慢来。”
话落，他示意了下哈里斯博士，两人一同离开了。
偌大的客厅，一时间只剩两人细微的呼吸声。
“留下来。”
宫衍下颌紧绷，手上施加的力道大有她若是不答应，他就不放开的意思。
裴萝依吃痛，眉心下意识拧了起来，恨恨地道，“我只是想回去睡个觉都不行吗？我就是不喜欢这里，睡在这里我睡不踏实，宫衍，你到底什么毛病？”
一段话说得她大半的气力都被抽走了一样。
裴萝依闭了闭眼，以此抵挡一阵一阵眩晕带来的失重感。
再在这里待下去，她无法保证不会当场晕过去。
许是她脸色过于难看，又或是她刚才一番声嘶力竭让男人意识到，她真的只是想好好休息睡一觉而已。
宫衍松开了手。
俊颜却依旧神色阴沉，菲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，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“不用。”
裴萝依抬起头，眼里平静得如同没有波澜的湖面，“我让辛意过来接我了，你不用送我。”
话音恰恰落下，她转过身就朝大门离开。
直到娇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，男人才悻悻收回目光，抬起手，凝着一无所有的掌心，仿佛上面还残存着女人纤细柔软的感觉。
宫衍目光幽深，从口袋里拿出手机，播了个电话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