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无声地回视她。
他没回答,苏芝芝便自顾自地继续道:“是在我七岁的时候。”
七岁的苏芝芝还没出落得像如今的标致漂亮,甚至因为家人无节制的宠爱,而被垃圾食品填塞得发胖,成为当时上流社会小孩圈子里的一个笑柄。
忘了是在哪家的宴会,被年长她几岁的一群孩子推进了游泳池里。
“沉下池底的时候,我以为自己快死了,直到——”
她噙着笑容的脸忽而看向男人,“我看见你。”
宫衍神色淡淡,闻言,只是挑了下眉,问了句,“是么。”
平静得像是听着别人的故事,似乎连去回忆一下的念头都没有。
苏芝芝看着这样的男人,即便心脏早就千疮百孔,还是忍不住地疼了一下,最后又和那些密密麻麻的痛交织在一起,分不清是哪里痛,也分不清为什么痛,好像只要看着眼前的男人,那些伤口就会自动裂开,血肉模糊一片。
“从那次开始,只要确定你会出席的宴会,我都让爹地带着我去,因为这样,才能看见你,和你有一点交集。”
男人静静听着,漠然的脸上依然没什么神情,嗓音没什么感情地重复道,“是么。”
苏芝芝不知什么时候收起的泪水再次夺出了眼眶,就算再无所谓,男人这般敷衍的态度,她也没有过多的力气去微笑应付。
白色礼裙衬得她面色愈发苍白。
她闭上眼,又睁开,眼里多了一抹无法忽略的决绝。
“你对我,真的没有一点点喜欢吗?”寂静无声的空间里,她这话尤为的清晰平静。
曾几何时,她就连把这句话问出口的勇气都没有。
但现今,好像没什么不可以了,很快,她会成为他的妻子,他会是她的丈夫,而且是不会出现差错的必然结果。
她看着他,想将他脸上所有的变化看进眼里,却发觉,男人那张俊美的脸庞甚至连反应都没有。
他不喜欢她,连正眼看她都吝啬得可以,又怎么会给她一点点感情……
这个事实在脑海中烙印下来的时候,女人脸上已经只剩下泪水划过的痕迹。
“为什么呢……”她眼帘半垂,整个人无力支撑身体一样往后靠在了床头,像是在问自己,又似在问男人,喃喃地道,“那个时候,你明明不缺照顾你的人,可为什么还是让我留下了……你知道吗,我误会了,觉得至少我对你而言是特殊的……”
她指的那个时候,宫衍心里自然明白。
这个问题如果他没有记错,宫老夫人已经问过他一次,甚至产生和女人一样的想法,都觉得这些人唯一能贴身走近他的女人,必然对他而言就是特殊的。
他低下头,喉间滚出一记低沉的冷笑,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我当时是拒绝过你的,现在把责任推卸到我身上……是不是不太公道了点,苏小姐?”
苏芝芝睁眼,神情疲惫。
是了,如果要仔细说起来,确实是她自己倒贴上去的,只是那时候冲昏了头脑,觉得或许就此在他身边无微不至地照料他,他能看到她的真心,更甚,能因此爱上她。
没想到到头来,却是个笑话。
甚至她所有的努力,都是笑话。
“说的也是,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。”
她抿着唇露出没有我温度的笑,顿了下,又抬起头仰视男人刚毅的下巴线条,“说实话,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喜欢上别的女人,所以才安心去了美国,努力让自己在那段时间尽可能地变成那个人。”
她重重叹了一声,语调是宛转悠扬的凄凉,“结果终于和她像了那么几分,你却喜欢上了和她根本不一样的女人,我有时候会问自己这样值不值得,但又没有确切的答案,好像只要是为了你,就没有所谓的值不值得了。”
男人忽然淡淡地开腔,“你说了这么多,是觉得能感动我?还是,你只是想感动你自己?”
他听了这么多,对他而言,不过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女人,絮絮叨叨的自怨自艾,他不爱她,就感受不到她对他或深或浅的感情,那些努力啊,不容易啊,就越发觉得多余了。
许是被男人伤透了,苏芝芝只是淡淡笑着,已然做不出更多的反应,模棱两可地应了声,“也许吧。”
说完,便从床上站起身,眉眼平静淡然地看向宫衍,“婚纱我试了,没什么问题,如果你还是想劝我悔婚的话,那你回去吧,都走到这一步了,我绝对不会再回头。”
女人身上的气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只剩下一股没什么情绪的恬静泰然,安安静静的脸庞,那些怯生生,羞赧的小女人姿态荡然无存。
没有温度的冷眸一瞬不瞬的落在她淡然的脸上,“不介意我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你?”
苏芝芝淡淡笑着,只有男人看不见的地方,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。
“至少能在你身边就够了。”
宫衍一声冷笑。
“既然如此,你不后悔就好。”
……
次日,婚礼的现场按照宫老夫人的意思,就选在千屿别庄内。
大概是觉得没有哪里更合适举办这场别有意味的婚礼了,把地点选在这里正合适。
当然,这也让许多只听闻没目睹过千屿别庄风貌的上流人士,有机会一睹风采。
因着天气不错,婚礼进行的现场便选在了露天的草坪上,鲜花气球多得一眼就能看得到的温馨美好。
婚礼进行的三十分钟前,大批媒体已经在场地周围准备好。
而彼时,别庄内三层高的白色洋房二楼。
黑色的铁质窗户还没拆下。
男人卓越不凡的身形伫立在窗边,一手插着裤袋,沐浴在被铁质框架打碎的阳光中,微微闭着眼。
门外陡然走近的脚步声打破一室的静谧,男人的双眼随着睁了开来。
“宫少。”
唐森因着魁梧的身形,一身加大码的黑色西装贴身,饶是褪去了平日里那股萧杀的气息,这会脸色也难看得能随随便便吓倒一个路人。
宫衍看着窗外,没有转身,也没有开口。
唐森双拳攥紧,终是垂下了头,脸上闪过颓然,“很抱歉,还是没有裴小姐的下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