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妈应了声，没一会就端了个飘着热气的碗过来。
裴萝依理着衣服下摆，从容落座，淡淡觑了眼坐在对面一声不吭的男人，末了，还是平静地唤了声，“爸。”
裴明远在喝汤，听到她这声，拿着汤匙的动作顿了下，掀起眼皮对上她的视线。
“嗯。”一个简短的音调从他喉咙溢出，就当是应了，他低下头继续喝汤。
他向来都是言简意赅的性子，裴家人自然清楚，父女俩从前也是这样基本没有交流的相处模式。
她早就习惯了。
呵，能有什么变化？难不成还奢望他会心中有愧。
看得出是精心准备的菜陆陆续续上了桌，席间也只有罗芸喋喋不休地给裴萝依夹菜，其他几人神情都很淡漠。
裴菁曼坐在裴明远身旁，看着对面安静进餐的女人，握在手中的筷子几乎就要折断。
除了一开始她在门口看了她一眼，裴萝依就没再看向她，当然，她没有主动开口，她自然也不会。
餐桌上的氛围就这样静置了一般，明明坐满了一家子，气氛却很冷清。
迟到一半，罗芸搁下了碗筷，脸上神情看起来似是在踌躇什么，好一会都没开口。
裴萝依静静睨了眼，看了过去，见她焦灼地看着对面坐的裴明远和裴菁曼，脸上的神情已经由犹豫转变成为难。
她手上夹菜的动作滞了下，随后把碗搁在了桌上，抽过纸巾擦了下什么都没沾上的唇角。
“妈，有什么事你直说吧。”
早知道她连着两次打电话让她回来吃饭没有那么简单，既然如此……早说晚说有什么区别，又何苦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给她看。
罗芸的欲言又止仿佛因为她这一句话而找到了疏泄口，又因为她的有所察觉而忌惮，但还是放轻了语调温婉地道，“依依，妈想和你聊聊你和你姐夫的事情……”
裴萝依当即嗤笑了声。
她和贾昱书？
他们之间有什么值得拿出来探讨的事情么？
裴菁曼的注意力早就在裴萝依开口的时候就看了过来，只有裴明远兀自若无其事地夹菜吃菜。
听到她嘲讽意味十足的冷笑，裴菁曼倏地咬紧了下唇，她笑什么？她有什么资格笑？
罗芸对她这一声也是有些不满，但还是没立即表现得很难看，只是眉心皱了起来，“我知道妈说的这些话，你肯定不乐意听，但妈为了你们两姐妹的感情，我还是得说。”
她深深吸了口气，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，“依依，你和昱书之间……终究是过去的事情，我本来以为你也早就放下了，他也早就放下了，你们以后除了是一家人的关系，不该再生出其他错误而有违伦理的感情，更何况你现在也……也已经成家……”
裴萝依又是一声冷笑，比刚才更冷更嘲讽的笑，一出口，便打断了女人。
“成家？”她把手上揉成一团的纸团放到桌上，抬起头，定定地看向自家母亲紧紧蹙起眉头的面容，“妈，先不说姐夫的事情。”
她把“姐夫”两个字咬得极重，“我们就来说说我和我那位丈夫的事情，如何？”
她看着女人骤然间惨白了好几个色号的脸，眉梢眼角都在笑，只是眼里是寒漠一片，“我嫁进宫家也好几个月了吧，你和爸好像一点都不关心我过得好不好呢。”
“依依，我……”罗芸张口就要解释什么，却是先湿了眼，什么都说不出口。
裴萝依淡笑着看她落泪，看她泣不成声，眼里始终寒凉。
心早就寒了，怎么可能还会动容。
“裴萝依，你够了。”
被掷在桌上的筷子弹下了餐桌，裴菁曼不可遏制地推开了椅子，怒视着不为所动的女人。
“你凭什么？你凭什么认为爸妈都欠你？”她指着她的鼻尖，骂得嘶哑而尖厉，“你这些年出国读书，到各地旅游看画展，收藏那些价值不菲的画，你以为不用花钱吗？更何况爸妈生你养你，让你嫁进宫家换一千万怎么了？让你嫁进整个云城的女人都艳羡的豪门委屈你了吗？你看看你身上穿的，你现在用的，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！爸妈从来就不欠你！”
裴萝依唇边的笑意深了几许，闭了闭眼，想起那些险些丧命的画面。
一千万。
一千万换她差点命丧黄泉，换她被绑架，换她经历过的那些灾难……
呵，原来她的命也就值一千万……
是该说她的命值钱呢，还是不值钱。
她闭着眼好一会没说话，裴菁曼自然而然地认为她是无话可说，顿时嚣张气焰更甚，“你从来都是这样，好像谁都欠你的，就像我和……”
“不欠我？”裴萝依又是一声哂笑，睁眼，冷然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裴菁曼脸上，“姐，一千万……换做是你，你嫁，还是不嫁？”
裴菁曼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，当然，她也不可能想过这个问题。
一千万，对于整个裴家来说也是不小的数目了，何况是对她。
但答案清晰明了地在心底显现，她不愿意。
先不说听闻那个男人出过车祸，两条腿有残疾，何况她不爱那个男人。
她压下的眉眼闪过一抹心虚，唇边却是言之凿凿，“你这个问题没有意义，那男人找的是你，又不是我，而且我早就嫁给了昱书，怎么可能……”
“我不在乎这个问题有没有意义，但是我在乎你的答案，所以，你愿意，还是不愿意？”裴萝依始终保持淡淡的笑。
裴菁曼咬了下唇，看着她挂在唇角的笑，背脊有些发寒，撑在桌面的手蜷缩握在了掌心，“我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
不轻不重的一声，裴明远把手上空了的碗筷放下。
裴萝依淡然地看过去，等待他的下文。
他坐在这里，总是要说点什么的，一家之主，总不能看着一家人闹，他却旁观。
裴明远看着她淡漠的眉目，心间到底还是叹息了声。
“签下那份协议是爸妈欠你，我无话可说，但今天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件事，你和你姐夫到底怎么回事，你给我解释清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