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萝依醒过来的时候,后颈一阵酸痛,在心底暗骂了那个把她打晕的粗鲁男人,她撑着胳膊从床上爬了起来。
这间房她没有来过。
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透进来的光线,所以房间里很暗。
借着昏暗的光线,裴萝依还是看清了房间里的摆设。
陌生,但看得出的别致奢侈。
蓦地,脚踝上一种来自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心头一沉,她曲起左腿,随之响起的是一串铁链碰撞的细碎声响。
裴萝依抱着膝盖,这才看到脚踝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套了个金属圈,边沿打磨过,不至于割伤皮肤,但那冰冷的触感着实让人感到不适。
她摆弄着圈子,便发现上面一个嵌入式的小孔,看来是要钥匙才能打开了。
说不心慌是假的,陌生的环境,晦暗不明的光线,以及……不知目的的囚禁。
裴萝依身上只穿了件针织背心,原本穿在外边同色系外套已经没了踪影,这让她更加不安。
“咚。”
清脆的声响在这太过安静的房内,显得突兀极了。
裴萝依自然是听到了这个动静,视线在最短的时间内锁定了声音的来源,“谁?谁在那里?”
完全黑暗的一角,男人从容地从单人沙发上放下交叠的双腿,颀长挺拔的身形随即站了起来,在忽明忽灭的光线里,堪堪显露出一个矜贵不凡的轮廓。
“裴小姐,醒了?”
悦耳的男低音极富磁性,却说不出的清冷。
裴萝依怔了怔,在男人朝着床的方向走来时,本能般地往后缩,而后被床头挡去了所有退路。
她拿过枕头,抱在怀里,仿佛这样就能挡住从男人身上袭来的压迫感。
“你是谁?是你让人把我打晕送到这的?”
回应她的,是男人低低的笑声,“不然裴小姐还以为是谁。”
倒没想到男人承认得这么干脆,裴萝依抱着枕头的手指紧了紧,眼里满是警惕,声音也沉了下来,“先生,你知不知道你这是非法囚禁。”
房间里的光线依旧很暗,但随之男人的距离越来越近,以及那伴随着男人脚步声响起的奇怪动静,裴萝依浑身上下开始轻轻颤栗了起来。
这个男人,很危险。
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这个结论,她不得不承认,她害怕了。
这个像是从黑夜里走来的死神,浑身煞气,明明什么都没做,都足够她为之颤栗。
“咚。”
最后一声金属落地的声响落下,男人也停下了脚步,站定在床尾的位置。
比房间里的昏暗光线更深沉的,是男人那寂夜深海般的黑瞳,像是在看濒死之人一样,牢牢地锁定着床上的娇小身影。
“非法囚禁?”
男人喉间发出短促而情绪不明的笑声,“原来你也知道什么是违法。”
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,先生。”
裴萝依感觉自己像是离了水的鱼,几近窒息,心跳声如雷贯耳,胸口起伏得厉害。
“你在害怕?裴小姐。”
男人不再轻笑,从唇边吐出的话语犹如夹杂了冰霜,“你在害怕什么?嗯?”
“宫……宫先生,是你,对吧?”
裴萝依到底还是认出男人来了。
这个云城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新贵,却还是人尽皆知。
他从来不接受采访,也不上任何财经节目,但在云城,他高贵显赫的身份,总是那么夺目,哪怕只是电视台记者将镜头对准他几秒,就很难让人忘记他的身影。
忘了是在哪个时候,裴萝依在电视里匆匆瞥过一眼他的风采,当时报道他刚刚在国外完成一笔交易数额不少的收购案,乘兴而归,在机场被蹲点的众多记者逮了个正着。
而裴萝依现在能够认出他,是因为他手上撑着的那根拐杖,黑色的,看不出材质,泛着一层淡淡的寒光。
听闻两年前,这个男人还没这么显赫之时,遭遇过一场车祸,双腿都做过手术,到现在都还未痊愈。
有八卦杂志猜测,就是因为这个原因,所以男人拒绝了一切采访。
毕竟风头正盛,却身患残疾,到底是有所遗憾的事情。
宫衍听着女人软软糯糯的嗓音,脚步顿了顿,脸上却平静如水,似乎她认出他,再平常不过。
“难得裴小姐还记得我。”听不出情绪的语调,又像是饱含了太多情绪。
裴萝依敛下眼睑,心想他这么出名,想不记得也挺难的。
下一秒,怀里的枕头就被一股蛮力挑开。
裴萝依还没反应过来,喉间已经被拐杖一端死死抵住,男人似乎想要就这么戳穿她细嫩的颈项,在拐杖那一头,不断加重力道。
裴萝依仰着头,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,双手试图掰开抵在喉咙的异物。
濒临死亡的感觉太真实了,在裴萝依以为自己即将死于窒息的时候,男人手上的拐杖被丢了出去。
取而代之的是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,毫不怜惜地捏住她的下颌,以要粉碎的力度。
“呃!”
裴萝依疼得眼泪从眼眶溢了出来,毫不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下颌脱臼。
“裴小姐,你既然记得我,那我很想问问,你是怎么心安理得度过这一年的?”
男人的话是从紧咬的牙缝里发出的,那么咬牙切齿,眼里的恨意那么浓烈。
恨意?
裴萝依泪眼婆娑,但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,是恨。
深沉的黑眸里,酝酿着骇人的风暴,要将她吞噬殆尽。
“宫先生,你是不是认错人了?我们……认识吗?”
裴萝依把过去二十几年的记忆翻了一遍,没有找到男人的一丝影子。
他们认识吗?如果认识,为什么她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?如果不认识,那为什么他会恨她?
这得是多深的羁绊,才会生出这么深刻的情感。
宫衍对上裴萝依迷茫的眼神,脸上的阴鸷有片刻的僵滞。
她不记得了?
女人眼里的不解是真真切切的,没有一点伪装的痕迹。
可如果不是他真的看过那份报告,他恐怕就相信眼前这个女人是无辜的了。
黑瞳里的寒意降至冰点,最终,男人松开了手,缓慢从容地站直了身子,整理着身上没有一丝皱褶的深色西服。
“人在受到强烈的刺激之后,潜意识会开启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。她会遗忘掉让自己痛苦的记忆,忘掉自己不愿意想起……或者想逃避的事和人。”
宫衍倾身捡起地毯上的拐杖,幽深的黑瞳冷冷落在裴萝依身上。
“裴萝依,你可以选择性失忆,但你休想抹灭你曾经犯下的罪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