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过海明镇山间的一小段盘山公路之后，余下的路就是直通海市，车程长得令人乏味，车里也愈发寂静。
车辆行驶了一段时间后，一直望着车窗外的韩潭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道：“还要再开一个多小时，你先睡一会儿吧？”
身旁没有回应。
他侧脸看了一眼，这才发觉田斯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。
她的脑袋歪向车窗一侧，长卷发松散下来，遮住了大半张脸，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引起韩潭的注意。
韩潭悄无声息地坐近了近一些，侧身仔细打脸她的脸。
上车之后，田斯斯就摘下了墨镜挂在领口，此刻车窗外黯淡的天光落在她身上，在帽檐下和领口留下阴影，更衬得她小脸雪白精致。
她的双眼紧闭，长而卷翘的睫毛盖住眼下浅浅的灰色，那对曾经在他掌心里扑棱过的蝴蝶，现在正安静地歇息。
似乎是在车辆前进中睡得不太安稳，她眉间微蹙，菱唇也抿起一个弧度，时不时地嘀咕几句梦话。
韩潭在片刻的错愕后哑然失笑道：“还真睡着了……”
前座的徐策透过后视镜迅速地看了二人一眼，而后提议道：“韩总，要不你也休息一会儿？”
不知道为什么，他总觉得韩潭有些不对劲，不管是他难得待人和善，还是坐在田斯斯身旁时面上偶尔闪过的倦意，都是这些年来极为罕见的情况。
大概是累了吧？徐策努力在心中替他解释道。
没想到韩潭却凉凉回答道：“不需要。”
得，看来是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。
徐策不着痕迹地扁扁嘴，抬手扶了一把眼镜掩饰尴尬，在从后视镜上收回视线的时候，他的眼角余光忽而瞥见韩潭的手正伸向田斯斯。
韩潭的手修长且指节明显，大手悄悄笼罩向田斯斯靠着车窗的脸侧，似乎是想为睡着的人调整一下睡姿。
可是大手在她的脸庞几公分处悬停了一会儿又收了回来，改为屈起手指，将她披散下来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撩到耳后去。
做完这些，他才低头看了一眼田斯斯手边。
田斯斯右手从上车之后就握着折叠雨伞和包包的带子，现在大概是睡熟了，伞已经散开，包带也快要脱手。
韩潭动作极其细微地挪开她的手指，将包袋从她指缝间移动出来，之后是整个挎包。
徐策时不时地往后视镜里瞟一眼，看到这里已是大惊失色，下意识开口道：“韩总你……”
“闭嘴，看路。”韩潭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，徐策一惊，就将剩下的话吞了下去。
倒不是他犯怂，而是他潜意识里就预感到韩潭的和善之下还别有居心，事已至此，他只好迅速转回头佯装不知。
而后在心中默默替韩潭道歉：抱歉了，田斯斯小姐。
一个小时之后，银灰色跑车开到了君临南山小区的某幢公寓楼底下。
车子刚一停稳，田斯斯就醒了，她从柔软舒适的坐垫中坐直了身子，一手按了按酸疼的脖颈，一手摸索着将身侧的包包和雨伞扒拉过来。
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，时间还算早，至少比她自己开车回来要早，她抬头冲韩潭礼貌道谢：“今天麻烦你了，谢谢。”
韩潭神色有些古怪，像是在想什么想地出神，反应了几秒后才淡淡地回答了一句：“不用”
又在作什么怪？
田斯斯半是狐疑半是无语地斜了他一眼，不过就算她心里感觉奇怪，口中也没有再说什么，毕竟她也早已打定主意不再理会。
于是，她又转头和前座的徐策道别：“徐秘书，今天也麻烦你了，再见。”
“啊，好，不用谢，田小姐再见。”徐策连忙点头道，礼貌的微笑中也有一丝尴尬，完全没有初次见面自我介绍时那般自然大方。
田斯斯心头再次闪过一丝疑问，不过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多说，推开车门下车去了。
绵绵春雨已经停止，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，田斯斯深呼吸了一下关上车门，目送着银灰色跑车载着它不苟言笑的主人离开。
等跑车拐了个弯消失不见，她也转身到门禁前扫脸进楼。
一抬手将楼门推开几厘米，她脑海中的某些记忆就开始随着身体的苏醒而浮现：笼罩在眼前的阴影，发丝拂过脸颊时的痒意、手边冰凉的触感……
她浑身一激灵，连忙松开门把手，低头在包包里翻找了起来。
然而不管她怎么翻找，那个原本应该被她带回海市的东西都没有出现。
她面色一白，直直地盯着包包，三秒后她猛地抓起手机开始打电话，而对方从多次未接到最后直接关机的一连串操作，似乎都印证了她心中的想法。
田斯斯气得差点没把包包摔在地上，但最后她还是收了手，恶狠狠地啐了一口：“韩潭你个混蛋！”
她就说他怎么会恰好在自己抛锚的时候出现，还好心好意地哄自己和他同车，道别时又那么奇怪，原来……原来他还是为了血契！
关于血契一定还有什么秘密是自己所不知道。
那个秘密就在乌木盒里！
银灰色跑车开出君临南山小区后一路疾驰，车轮溅起马路上的雨水，却没有一滴弄脏车身。
如果是有人看到这一幕，必定会感觉奇怪。
可现在的大马路上却无人在意，因为跑车开得极快，容不得常人细看。
直到碰到一个红灯，跑车才稳稳地停了下来。
徐策一松开刹车就回头看向韩潭：“韩总，你的手机一直在响。”
韩潭不语，撇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号码，眉间一片冰雪，终于在电话挂掉的短暂瞬间，他伸手按下了关机键。
做完这些，他一甩手把手机扔在一边，另一只手抬肘支在窗框边缘，用手背托住下巴。
雨停之后的天空阴沉如旧，像在酝酿更大的暴雨。
就算不接电话，韩潭也知道田斯斯一定很生气。
“韩总，你这样真的好吗？”徐策终于忍不住了，发问道：“田斯斯小姐一定会怀疑你的。”
“我知道，”韩潭眸色一暗，一手从怀中拿出那个银框乌木盒，拨弄着上面的密码锁道：“她尽可以怀疑我、厌恶我、瞧不起我，但我不希望她恨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