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郁没说话。
“我也不确定今天是不是眼花了，但我有点怕，我不想干了。”
“今天这话，别再对外人提起。”陈郁道
小吴点点头。
第二天早上时，两人都表现得若无其事。
中午时紧急通知工地项目出了点事，可能需要停工半个月，想干的可以回去等，不想干的可以拿了补偿回去。
项目的处理方式很人性化，所以也没人闹，大家要么欢欢喜喜的收拾东西回家去了，要么另谋出路。
陈郁神色平静，跟着大伙一起离开了。
直到夜幕降临时，他再次回了青庄，工地里一片漆黑，他往小吴干活的那块建筑楼走去。
原本那是一座废弃的楼房，此刻已经被夷为平地，地面被挖出深坑，两米高，一人长，深坑里什么都没有。
陈郁蹙起眉，转身要走，身后却已经站满了人。
人群里，康禄在，陈亦也在。
“我原本以为，应该很精彩的，没想到却这般普通。”杜先生叹了口气。
陈郁死死盯着他，却忽然笑了。
“原来这个坑，是为我准备的。”
“你太狡猾了，一直不出现。你要是个蠢货，我或许可以考虑放了你，可你偏偏太聪明了，也太执拗，冥顽不灵，偏偏要跟我作对。”
陈郁说:“你设的局。”
“那个文章作者的线索，他的表阿姨，以及住在青庄的老人，包括告诉你看见骨头的小吴，确实都是我安排的。不告诉你真相，你不肯入局。不过，老话说的好，知道的越多，死得越快。”
“所以你害了青庄的人，是事实。”
“他们挡着我赚钱，断人财路，无异于害人性命，是他们先害的我。”
“周若栩，没想到是你。”陈郁缓缓道。
杜先生不姓杜，杜先生也只是他的代号，他的本命，叫周若栩。
容城最有名的慈善家，也是八九十年代，最有名的华商，手里握着的财富和人脉，岂是一个容加能比的。
陈郁在很小的时候，曾经见过他，那时陈家出了危机，陈淮民找上他，毕恭毕敬，而周若栩只是叹口气，悲悯说道:“你们年轻人也不容易，不帮我心里过意不去。”
周若栩强大，却不问世事，人缘极好。
只是天天吃斋念佛的人，没想到是这样的恶鬼。
“你跟你爸一样，非要追究到底，这又如何才能有好下场？”杜先生摆了摆手，道:“处理了吧。”
正要走，却看见陈亦，朝他挥了挥手。
陈亦走上前，并没有看陈郁一眼。
“你来。”杜先生道。
康禄笑道:“今天让你知道了杜先生的秘密，你不做这事，杜先生恐怕信不过你。”
陈亦脸色虽然不好看，但坚定的点了点头。
他看着陈郁，脸色阴冷，他接过一旁随行人员的铁棍，走向陈郁，揪住他的衣领，说:“你命不好。”
说着便是重重一棍，打在他的腿腕上。
陈郁跪了下去。
“你不该，抢走我的人生。”
陈亦再次举起铁棍，砸向他的头。
陈郁一阵头晕，视线也开始模糊，只能依稀看见，陈亦正冷冷的看着他，很快他闻到了血腥味，整个人无力的倒在了地上。
陈郁想到了宋嘉宁。
他最不高兴的一点，是她居然会怀疑以前，那时候他明明一丝爱意，都没有遮掩过。他那样喜欢她。
喜欢到，很遗憾他为什么是陈郁。
他是陈亦就好了，是不是就不需要再负担这些了？
他是一个坏人，坏到连光明正大爱她都做不到的人，他的爱阴暗而又自私，他配不上她。
他快死了。陈郁想。
与他很久之前料中的结局一样，他疏远她总归是值得的，起码她不会难过。
只是有点遗憾，她不会再记得他，也不会知道他不在了，她的人生就此往后，也再不会有他出现。他在她印象里，只会是一个贪慕她身体的滚蛋。
他模糊的双眼前，似乎出现了一个孩童。
孩童长得跟宋嘉宁一模一样，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，很轻很轻，像一片羽毛，小孩像哄小孩一样说:“爸爸，不哭，我带你走。”
……
陈亦一棍接着一棍，毫不手软，发泄着所有恨意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他伸手探了探陈郁的鼻息，毫无生气。
陈亦深吸一口气，颤着声音说:“人没了。”
杜先生似是惋惜道:“埋了吧，天亮之前，将工地恢复原状。”
他不再逗留。
陈亦跟康禄，对视一眼，将陈郁推进深坑之中，土砾一点点将他掩埋。
曾经那样傲慢的人，如今再也傲慢不起来了，不知多少年后，会变成一抔黄土。
“知道为什么这事让我们干么？”康禄道。
“跟他捆绑在一起，永远洗不干净，陷进这个泥潭里，就别想出去了。他谁也不相信，只信我们这种无法单独脱身的猎物。”康禄状似开玩笑道。
陈亦沉默，身上已经看不出半点赢了陈郁的喜悦。
……
何顾诚自从不再工作，每天空闲得让他烦闷。
“你这辈子，也是劳碌命。”妻子恨铁不成钢。
何顾诚却不以为然:“比我辛苦的人多了去了，你看阿郁，这辈子可比我苦多了，一辈子都压抑着自己的性情。”
“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。”
何顾诚也沉默了下来，这几个月，他们断了联系，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。
……
何顾诚见到汪霈，是在年底，距离陈郁去世，已经过了小半年。
“之前怕被人盯得紧，所以不敢来。”汪霈把东西递给何顾诚，那是一卷小小的u盘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陈郁入局得到的证据。”汪霈道。
何顾诚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，一种不好的预感将他笼罩。
“青庄的事，被处理得太干净，不可能找到证据。陈郁说，那人一开始就不打算放过他，甚至可能殃及你们，所以在明知对方诱他入局，他还是去了，没有证据，他就想出了新的罪证。”
汪霈原本是不打算帮他的，他不想用家族冒险，而陈郁告诉他，他只需要把罪证转交给何顾诚，什么都不用参与。
以及，他淡淡的一句“您难道不想让你的家族不再受制于他？”
汪霈被说动了，既然他不用冒险，只需要在事情风平浪静之后走一趟，那何乐而不为。
当然这事也是陈郁告诉他的，汪霈在得知青庄背后的真相时，也是震惊的。
“你为什么会觉得……你会成功？”
“他不会想到我的死也是我自己算计的。”陈郁道，“顺水推舟能给我父母讨回公道，他不放心旁人办事，最后也必然会亲自出面，他会重新开发青庄诱我过去，一来方便处理以前旧的罪证，二来一并处理我，我到时候会提前准备好监控。”
“我看不懂你。”汪霈道，“如果要以牺牲自己为代价，复仇已经没意义了。”
“不仅仅是复仇，事关公道。而即便没有这一次，也会有下一次，他不会放过我，下一次指不定死于意外。”陈郁淡淡，“没得选，不如舍生取义。”
……
“何先生，我先告辞了。”汪霈道。
何顾诚艰涩道:“抱歉，恐怕不能送你了。”
汪霈表示理解，道:“节哀。”
何顾诚望着窗外，忽然想起陈郁那时候的话，他说容加就交给俊生了，是不是当时他就已经准备好了这样的结局？
何顾诚尝试联系容加高层的时候，付之青道:“您可算联系我们了。”
何顾诚正纳闷，又听见他说:“当时情况急迫，陈总怕当时我们一个个被丑闻迫害，便让我们都先别抵抗，倒向陈亦暂时缓口气。他说陈亦背后的资本是为他而来，只要他不在了，背后的资本不会撑陈亦多久，到时候有机会。”
何顾诚说:“你们一个个演挺好。”
“也不是演的。”付之青笑了笑，“这段时间也确实尽心尽力跟着陈亦扶持那位的方向走，我们也依旧是吃香喝辣，吃尽苦头的是陈总。”
何顾诚眼睛发红，一个字也说不出口。
次年三月，新年年后不久，何顾诚就回国了，在容加的内斗中，逐渐占领上风。
陈亦找了康禄几次，后者只婉拒道:“要压何顾诚一头，付出的成本太大，现在事情已经摆平，杜先生不愿意再做亏本买卖。容加本就是何顾诚的，回到他手里再正常不过，陈氏是你的，还不足够？”
陈亦没法，只能节节败退。
商战中的郁闷，让他憋屈，不过好在妻儿都回到了他身边。
陈亦回到陈家时，王润正陪着陈母在用晚饭。
年味还并没完全散去，陈母专注的看着电视里的新闻，看到阖家欢的场景时，有些伤神的说:“怎么连过年，也不回来看看我。”
陈亦筷子动了动，很快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。
“听说何顾诚都回来了，你说，他能去哪儿了呢？一直不回家，一直都不回家……”陈母恍惚了一阵，才低下头去，继续默默吃饭。
……
四月，何顾诚整合完容加，何俊生回国，开始实习，为以后接手公司事务。
五月，何顾诚把陈郁留下的录像交给了警方，周若栩被逮捕，并开始调查他旗下的所有业务。
这个过程很漫长，案件还未出结果，只是众人只知道周若栩被调查的事，却不知道跟陈郁有关。
宋嘉宁回国了一次，跟何顾诚在机场偶遇，后者忽然跟她颔首打了个招呼。
这让她有些惊讶，不过也并不多想。
她这一年以来都没有回国过，学业太忙，宋父宋母自然高兴不已，早早准备起来了。
晚餐很丰盛，宋母问她:“毕业后什么打算？”
“我在国外，找了一个工作。”
宋母不悦的皱起眉。
宋父打圆场道:“在国外干几年，再回公司，这也挺好的，能学习到不少经验。”
宋嘉宁则是因为，社交圈都在外边，再者在外很安静，她不用去想那些想不通的问题。
她回国只准备待一星期，其实还是留念故乡的，几乎逛遍了她曾经经常去的每一个角落。
宋嘉宁还遇到了谢之意。
两人一起去逛了古田温泉项目，项目已经结束了，流量很好，她们亲自去体验了。
泡澡温泉里时，谢之意忽然问道:“他跟你有联系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