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进大厅,一副乌木大棺停放在丧幔之后,李凌旭迅速环视大厅四周,并没有发现晋王的身影。几个年轻男女披麻戴孝跪在灵前,为首的是一个不到四十的夫人,虽然年纪不小了,但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,李凌旭向她拱了拱手,“三皇婶,侄儿李凌旭给您请安!”
那个夫人没有说话,只是欠了欠身,抬头看了他一眼,然后迅速低头,虽然只是一眼,但眼神中的怨恨和恶毒却是让李凌旭看个清清楚楚。
旁边的下人递给他一炷香,他低头接过,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几句,把香插到香炉,然后后退一步,跪在蒲团上磕了一个头。这令李长岭颇有点意外,但他马上又想这个人定是装的。
跪在地上的几个人磕头回礼。“三皇叔,本王还没有见过你的儿女,可否替侄儿介绍一下?”李凌旭语气比刚才在门外明显缓和了。
“这是你三皇婶,这是我的长子凌云、次子凌书、三子凌易,凌易应该比你小三年,你今年二十四了吧?”“凌旭八月生的,快二十五了!”几个李家子弟起身行礼,都是低着头,只有大哥凌云抬头跟李凌旭对视了一眼,又马上低下头去,眼神是警惕和戒备的。
李凌旭有一瞬间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些都是亲人,是他父亲的弟弟和弟妹,是他的哥哥和弟弟。“哦,是的,你是八月生的,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你还没满月呢!我都没有见过你!”李长岭的语气也缓和了很多。
“你长得跟你父亲很像,简直一模一样!但你的眼睛很像你的母亲。你也有儿女了吧?多少个了?”“侄儿的长子思岳两岁半了,还有一对双胞胎女儿,刚过百日!”
讲到儿女,李凌旭面露自豪的笑容。“双胞胎,厉害了,儿女双全啊,二哥夫妻在天上也欣慰了!当年他们夫妻身死之时,我被禁足在自己宫中,等我知道之时,已是离京之日了……”
他垂下了眼,表情有点悲戚,不知道他是为哥哥夫妻悲戚,还是为自己的一家悲戚。
“当年的事不要再提了,始作俑者都已作古,就让他们自己在天上算清恩怨吧!”李凌旭看着棺材,淡淡地说。“晋王呢?带本王去见他!”李凌旭突然话锋一转,不再叙旧拉家常。
“宁王请!”李长岭也收起他慈祥的表情,带着李凌旭走入内堂。还没有走进去,就闻到一股熏香的味道,李凌旭马上警惕起来,走进房间,看见晋王躺在床上,旁边站着的是他的副将王副将。
李凌旭看了他一眼,他是李凌旭认得的人,他多年来一直在晋王身边,是晋王非常信赖的一个军官,据说送信到江北营的就是他。
李凌旭走上一步,来到晋王床前,他见到晋王脸色还好,呼吸均匀,像是睡着的样子。李凌旭把了一下他的脉搏,微微皱了皱眉,没有说话。
“宁王,看不出来,你还会医术!”李长岭语气中略带惊讶。“略通一二吧,本王还很擅长针灸,或许本王替晋王叔祖扎上一针,他便能醒来了!”
“这个,这个不妥吧?皇叔年纪很大了,我也请了名医来诊治……”“那名医说他是什么病呢?可否请那个名医来让本王向他请教一下,本王很好学的……”
“叫何大夫!”李长岭似乎早有准备。一会儿功夫,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被带了进来。“小人见过宁王!”“晋王是怎么回事?我看他的呼吸脉搏都没有什么问题,为什么会沉睡不醒呢?”
“回宁王,晋王是感染了风寒,又悲痛过度,小人已经给他喂了汤药,应该无大碍……”“无大碍为什么还不醒呢?是你给他开了安神的药吗?”
“是的,是的,晋王年纪大了,小人想着让他好好安睡,有助他病愈!”“是药吗?不是熏香吗?”那个姓何的大夫愣了一下,“这个,小人不会用香……”
“这个香确实是有安神的功效!”李长岭抢先说了一句,他对大夫使了个眼色,大夫退下。“你的皇婶也有失眠多梦之症,她平日熏了这个香就能睡得很香了,所以我给皇叔也熏了一炉!”
“晋王不喜欢熏香,请不要再给他点香了!”李凌旭严肃地说,吴七马上上前,把香炉灭掉,在谁都没有留意的时候,把没有焚完的一点香,藏到了袖中。
李凌旭知道晋王长年在军中,很警醒,他们说了这么久的话,他都没有醒,他肯定不是正常地睡着,而是被下药了,但看他的脉搏呼吸,应该没有性命之忧。
“我们到外面说话了,不要影响晋王休息!”李凌旭走出了房间,他心中已经有底了。
他们走进一个偏厅,李凌旭大大方方理所当然地在上首位坐下,李长岭只好坐在下首,他多年没有和朝廷中人打交道,其实也有点心虚。
他虽然是嫡子,但是他的父皇母后都不大喜欢他,他的母后喜欢他大哥,他的父亲喜欢他二哥。
他的妻子是当年兵部尚书的女儿,刁蛮刻薄,他们夫妻感情一直不好,后来他们获罪来到迁州,又轮到他嫌弃他的岳父助他母亲谋反逼宫,连累什么都没有做的他,所以他一直很压抑,也很自卑。
他的母亲来到迁州后,一直念佛吃素,不问世事,他一开始见他父皇并没有废掉他母亲的皇后位,而且一直没有立太子,就想着他父亲可能会念旧,会看在他死去的大哥份上,对他们母子尚有情义。
于是他就在迁州等着,没想到,一等就是二十多年,他的父亲对他们母子完全不闻不问,在他父亲六十大寿的时候,他曾上奏请旨回京为父贺寿,但杳无音信,他父亲甚至连回音都不给他。
最近几年他自己年纪也大了,他母亲也身体不好了,他的儿子们在这里也住得很习惯,他便也没有了回京的野心。后来他父皇立了十皇子做太子,他更是彻底断了要回京的念头。
只是他又听说他父皇对在京的各个弟弟都做了妥善的安排,唯独没有他的一份,心里觉得很不舒服。
再后来他父皇死了,他母亲很悲伤,希望能回京一趟,他虽然一直恨他母亲偏心大哥连累他被贬,但也想着这也许是他最后回京的机会了。
其实那时的他也没有想着要争权,他只希望能回京,毕竟那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,他希望在有生之年还能带儿孙们回去看看。
他的长子次子都是在京中出生的,尤其是他的长子,在他好强的母亲从小的教育下,总是怂恿他的父亲趁皇位更替之时,最后努力一把,所以三王爷那沉睡多年的好胜心,又浮了出来。
“晋王我会派人护送回京治疗,李将军我也找到了,他虽然身上有伤,但是在我师父的治疗下,已经好得差不多了……”李凌旭观察着李长岭的表情,看他眉头微微一皱,马上又恢复了正常。
他之前听晋王跟他说过,他这个三叔野心是有的,但人不聪明,胆子也不大,所以当年他才不受宠,定是有人帮他筹划,给他支持,他看他身周,也没有什么看起来可疑的人,只是他的长子李凌云,不知道什么时候,也进来了,站在一侧,李凌旭看了他一眼,他低下了头。
“皇叔是在我府上得病的,也是因为我母亲的去世而生病的,我定会把他治好!”“三皇叔,你是要亲自扶灵上京吗?可是先帝曾说永远不许你回京……”李凌旭盯着李长岭,捕捉他脸上一丝表情变化,这是他做捕快时跟老捕头学的本领。
李长岭不慌不忙地说:“本来是这样的,但皇叔说我可以扶灵上京!他这次来,带了我父皇的话给我母亲,说原谅她了,准许她百年之后葬在皇陵,让我扶灵上京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