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走进营帐，西北很早就天黑了，营帐里没有点灯，她以为三少爷没有回来，就进来从炭火里取火点了灯，却发现原来三少爷躺在床上，吓了她一跳，他却没有醒。
她轻手轻脚走过去，看到他脸色很不好，她伸手摸一摸他的额头，竟是滚烫的，身上却在发抖，她对这个很有经验了，来西北的路上，他们家几乎每个人都病了一次，都是这样，发烧，发冷。
慕华把自己的被子也盖在了三少爷的身上，他没那么抖了，她又往炭炉上加了炭，“真好啊，有加不完的炭！明天我偷一点给嫂子！就怕被洗衣营的女人们抢去，没有我在，嫂子怎么斗得过她们呢？她性子那么好。
看来，我明天还是要再去求一下大少奶奶，让她把嫂子留下来，实在是不行，就我回去，留下嫂子和孩子……”
她胡思乱想着，困了，但是她又没有了被子，她看到三少爷又开始发起抖来了，她想了想，用了她一路上都在用的办法，吹灭灯，脱掉草鞋，脱掉袄子，钻进三少爷的被窝，伸手抱着他，“锦儿，锦儿……”他轻声呓语。
“睡吧，睡吧，我在呢，锦儿陪着你，我替锦儿姐姐陪着你……”后面一句她是在心里说的。
半夜里，三少爷出了一身的汗，慕华熟练地帮他擦汗，给迷迷糊糊的他喝水，天快亮的时候，他不抖了，烧也退了，累了一晚的慕华也在他身边睡着了。
军号响起，三少爷猛地醒来，发现身边竟有个女子，伸出她的双臂，抱着他的肩和腰，腿也绕着他的腿，差一点点就碰到他胯下的兄弟了，他吓了一大跳，睁眼看清楚，竟是他昨日带回来的丫鬟，穆华。
他动了一下他的腿，她却没有醒，只是喉咙发出“嗯嗯”的声音。他推了推她，“嗯，娘，我再睡一会儿，我困……”她竟还抱紧了他。
他低头看着她的脸，她的睫毛很长，皮肤很白，脸蛋红红的，嘴唇有点开裂，他突然想到她两次亲他的唇，忍不住用手指摸了一下她的唇，她竟一口咬住他的手指。
“啊！”他叫了起来，她猛地睁开眼睛，看到他把自己的手指头放在嘴边吹着，“你，你咬我干嘛？你很饿吗？”“哦，对不起，我，我是有点饿……”她突然觉得饿了，因为昨晚没有吃东西就睡下了。
“你为什么躺在我床上？你还真的要爬床‘伺候’我啊？”“不是，不是，是你发烧了，冷得发抖，我给你暖被窝，我的家人生病我都是这样给他们暖身子发汗的，很有效，除了我娘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，不说了，你不要哭啊！”他看她又要掉眼泪的样子，赶紧止住她。“你先起来，然后伺候我穿衣服穿鞋，你是丫鬟啊，忘了？”“哦，哦，是的，我忘了！”
慕华赶紧爬起来，自己先穿上外衣，她穿上了乐儿给她的半新袄子，她的实在太旧了，一点都不暖了。
她穿好衣服，回头看三少爷直勾勾地看着她，“我，我很难看吗？是，是大少奶奶给我的，太鲜艳了，对不对？大少奶奶把她的漂亮衣服给我了，大少奶奶人真好！要不，我还是换上我原来的……”
“不用了，你不要穿得破破烂烂的，你现在是我的丫鬟，我们莫家的丫鬟们都穿得很好！”他脑中出现的是另一个丫鬟的形象。
“好，好的，我知道了，我不会丢了三少爷的脸的！”她还从怀里拿出一把小木梳，把头发梳了一下，把披散的头发用一枝小木棍作簪子挽起一半，剩下的还用麻布绑起来，比她之前只用麻布绑起来要好看很多。
然后她扶三少爷起身，“您还有不舒服吗？头晕不晕？”她还摸了一下他的额头，“嗯，退烧了，还是我的土办法管用，除了……”“不许说你娘！”三少爷以为她又想起她娘。
慕华笑了，“我想说的是除了我那小侄子，他太小了，发汗没用，一会儿又烧起来，还是要你给的药！他今天应该完全好了，您真的太好了，救了他一命！”
“你就是为了救你侄儿才爬上我的床？”“不是，不是的，我就是想要伺候您，不是为了什么！”“好吧，为什么都好，救了孩子总是好的！”
慕华帮他穿上外衣，他比她高很多，她几乎要跳起来才能帮他整好领子。他笑了笑，微微弯了膝，“她也是这么矮的，她是不是也是这样帮李凌旭穿衣服的？”他突然这样想。然后他摇了摇头，叹了一口气。
“三少爷以前都是小厮伺候的吧，我太矮了，我也不是很会侍弄男人的衣服……”他回过神来，发现她不会扣他的腰带，抱着他的腰不知道怎么弄，他想起前晚她只穿着红肚兜抱着他的腰，不禁一阵燥热。
“我来吧！看着！以后你也要帮你的夫君穿衣服啊！”“我，我不嫁人的，我就伺候三少爷一辈子，除非以后您的夫人赶我走！不过我会尽量不惹她生气！她要赶我走，我就给她磕头……”
“一辈子？你这么快就说要跟着我一辈子？”三少爷有点惊讶，又有点好笑。“是的，我给你们家做牛做马，伺候你们吃饭穿衣！您要讨厌我了，不想见到我的脸了，我就给您洗衣服，缝衣服，不让您看到……”
“你想得太多了吧！都想到这么远去了！”他边说边自己穿上鞋子，“我帮您穿，我来！”她跪下来，帮他穿袜子，穿靴子。
“我知道，我是个戴罪的官奴，连做您的丫鬟都不配，所以，我很感激您给我这个机会，您当我是谁都可以，我为您做什么都可以！”
“你说什么？什么当你是谁？你要做谁？”他一下子警觉起来，抓住了她的手腕。“没有没有，就，就是听您昨晚喊着她的名字……”
“莫非我睡着喊了‘锦儿’？”他想，连忙松开手，“没，没什么，你刚才不也做梦喊了‘娘’吗？你也可以把我当成你娘……”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。
“我，我喊‘娘’了吗？”“是啊，你说‘娘，我还要再睡一会儿’！”“这么暖的被子，我梦里都以为在家里呢！”她笑着，笑里却满是悲戚。他突然觉得心一阵揪紧，“我这是怎么了？”他问自己……
正说着，伙头兵送来了早饭，他惊讶地看着慕华，看得慕华很不好意思，“三爷，您帐里现在有丫鬟了？我再去给你拿一份过来！”“送三份过来吧，她吃得多！”伙头兵笑着出去了。
慕华说：“奴婢吃得不多的！”“拿回去给你嫂子和侄子吃吧！”“不，不用了，我不回去洗衣营了，您都这样说了，我，我还能回去吗？”她突然又跪下磕了个头。
“你又怎么了，又磕头？”“求三少爷开恩，帮我求求大少奶奶，让我嫂子带着孩子离开洗衣营吧，在家眷营做点什么都可以，没有了我，她们在洗衣营要被欺负，给她们什么，都会被抢走！”
“你在她们就不受欺负了？你很能打吗？”“嗯，我很能打的，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我是会打架的，我就揪她们的头发，咬她们的手，踢她们的肚子，她们都叫我‘疯狗’，没有人敢惹我！”
“她们为什么要惹你？你们都是官奴，还有身份高低的吗？东西不是大家都一样有的吗？”三少爷觉得很奇怪。
“三少爷您不懂，大少奶奶就知道了，她说得最好了，‘都是苦命的人，却要互相为难’，我侄子侄女小，很多东西都不分她们一份，有时候一些年纪大的士兵看我们的孩子可怜，就给点馒头什么的，那些女人就要来抢，说什么‘小孩子在这里活不下去的，不要浪费食物！’
我就去打她们，把她们抢我们的东西抢回来，我知道的，只要我够狠，她们就不敢太过分！因为闹起事来，管事大婶是大家一起罚，各打五十大板的！就这样的了，‘不患贫而患不均’！她们永远都觉得不均！”
莫昊曦侧着头看着慕华，一脸的诧异，“你还会这些？你读过书吗？哦，你是获罪流放的，你家是之前是做官的吧？犯了什么事？”“三少爷，我，我以后再告诉您可以吗？”“可以，可以，不告诉我也可以……”“您也不要去问，我，我自己跟您说，过，过一阵子……”
“你不用太在意身份的，犯了罪的不是你，女人孩子没有罪的！”“不，不是这样的，我们享受了他们犯罪带来的荣华富贵，就要和他们一起承担后果，接受惩罚，我口服心服，没有委屈！”
“好，好！你这样想也对！不过，来了我这里，可不能再跟人家打架了，我也不让人欺负你！”“还有我的嫂子和侄儿……”
“好，好，我尽量安排，她们没有了你不行对吧？我觉得我掉进一个圈套里了，你就那样脱了衣裳抱了我一下，亲了我一下，就想要那么多，还要跟着我一辈子，还带着嫂子侄儿……”
“那，要不，要不，我再抱你一下，亲你一下？我昨晚也抱了你一晚了！”“我昨晚睡迷糊了，不算的！”“那，我现在抱你？”“我才不要，你赚我便宜！”三少爷瞪了她一眼。慕华笑了。她就知道，只要说抱他亲他，只要对他亲热一点，他就害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