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杏淡定甩起长鞭:
“大祭司道行深厚造诣颇高,若真被我区区一个普通人给伤及性命了,那大祭司的脸面往哪搁?
爸,你忒看轻大祭司了!”
说完,毫不留情地一鞭子甩出去,啪的一声脆响,抽打在大祭司的左肩上。
宋淑贞别过头闷哼一声。
不等她剧痛过后缓一缓,银杏就反手一鞭子又抽了回来,这次鞭尾扫伤了大祭司的右脸。
顷刻间,大祭司的半张脸皮便已鲜血淋漓……
“杏……”
李大叔不忍心的开口,但被殷老给抓住胳膊,沉声打断:
“李老,你与大祭司,早已无任何关系,放过你自己吧!”
李大叔被殷老这么提醒了一句,不禁哑了嗓子。
银杏倒也不客气,丝毫不受李大叔影响,扬鞭就用力往宋淑贞身上抽——
十鞭、二十鞭、二十五鞭……
噼里啪啦的落鞭声响彻回荡在整片山域上方。
声音之大,突然让我想起从前在市里上大学,周六周日清晨出门,路过公园门口,那些上了岁数的老大爷扬鞭抽陀螺的画面……
银杏怕是真把大祭司当陀螺抽了!
三十鞭子下去,宋淑贞终究还是强撑不住的背上一震,张唇呕出了一口黑血……
我看着宋淑贞惨白的逞强面容,心里有一丝丝异样感觉,但不多。
到底是母女连心,看她挨打,我还是会、有那么一丁点不忍。
但回想起幼时我摔在她腿边,伸手去抓她的衣摆,却被她嫌弃拂开的画面……
回想起她为了保住宋花枝,三番五次逼我去死,把我塞进人骨生花的花轿嫁给灰狐仙,把我困在火圈内妄想用巫火烧死我的冷漠决绝眼神……
心底那一丁点的不忍,也烟消云散了。
是她,咎由自取。
不亲自执鞭对她用刑,羞辱她,已经是我这个名义上的女儿仁至义尽了!
先前我执鞭,的确碍于她对我有生身恩情不曾用全力,但银杏就不一样了。
银杏本就擅长甩鞭子,华桑大帝给的水鞭又不是凡物,且生有冰刺。
让银杏行刑,可谓是公平公正得很。
这一鞭子下去,就不是浑身抽出一条血痕那么简单了……
而是冰刺剌烂血肉,皮下两寸皆是肉丝撕裂。
表面看着是受鞭刑,实际上,等于将一具肉体扯烂撕碎……
银杏收回的鞭梢上挂满血珠,挥鞭时,血雨飘洒在寒风中,反复溅在李大叔的灰色衣袍上。
李大叔双手紧攥,盯着宋淑贞的背影,眼眶愈发猩红。
心疼至极的强忍不住,几度想冲过去护住宋淑贞,都被殷老给抓着手臂面不改色压制了下去……
而尝到鞭子厉害的宋花枝见状则根本不敢为宋淑贞求情,甚至还瘫坐在地上,小心翼翼屈膝,用脚底板发力,像条没腿的长虫,一蛄蛹一蛄蛹地悄悄后退……
唯恐被银杏的鞭子扫到。
华桑大帝罚宋淑贞当着阖族人的面受鞭刑八十,不远处的族人们跪成一片,听着神鞭的抽打声,个个浑身发抖,连头都不敢抬。
打到第五十鞭,李大叔到底还是忍不住地甩开殷老胳膊。
将殷老甩得一个趔趄,幸亏被齐老及时扶了一把,才勉强稳住重心,逃过摔个四脚朝天的一劫……
第五十一鞭落下那一刹,李大叔猛地冲到大祭司跟前,张开双臂要替大祭司挡刑。
银杏一惊,眼疾手快地迅速收了水鞭。
但鞭尾还是失控剌伤了李大叔的左肩……
“爸!”银杏握住长鞭,皱眉无法理解地抱怨喊道。
李大叔神情凝重地低头,单膝下跪,抱拳不卑不亢地恭敬恳求:
“帝尊,师、伯!请您允许,淑贞祭司接下来的刑罚,由忘尘、代为受过!”
师、师伯?
华桑大帝竟然是李大叔的师伯!
嚯……
竟然是关系户!
高大威严的华桑大帝没有答复……
李大叔接着道:
“帝尊,淑贞……是忘尘的爱人!
没有淑贞,忘尘早就死在了二十三年前!
忘尘欠淑贞一条命,淑贞的错,也是忘尘的错,淑贞该罚,但淑贞本就体弱,当年瑶芝祭司错认良人,以至于淑贞自幼便羸弱体虚,淑贞她受不了八十鞭,剩下三十鞭子,还请帝尊允许,让忘尘代受!
忘尘,愿双倍受之!”
此话一出,跪在李大叔身后的宋淑贞霎时震惊昂头,痴痴望向李大叔高大背影。
而跪在阿乞身畔的莲雾姨,却不自觉黯下了眸中光彩。
哎,三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,有一个人,注定是要受伤的。
不过,莲雾姨比宋淑贞的心胸宽广多了。
莲雾姨在意李大叔,哪怕李大叔选了宋淑贞……莲雾姨也愿意成全李大叔。
莲雾姨,会为爱放手。
宋淑贞,哪怕是她不要的东西,她也不允别人触碰。
我是。
李大叔亦是。
“帝尊!”
莲雾姨直起身,端平双臂公正沉稳道:
“既然李忘尘愿意代宋淑贞受过,还请帝尊成全李忘尘。
宋淑贞总归是我族大祭司,今日之事,善后工作亦很繁杂,若大祭司受罚病倒,恐族中人心惶惶,群龙无首,诸人不安!
淑贞祭司体弱,李忘尘身为淑贞祭司挚友,代淑贞祭司受过,如此既能警醒淑贞祭司,让淑贞祭司涨记性,又能避免祭司病倒,族内生乱。
阿莲雾请帝尊,允李忘尘所求,对淑贞祭司网开一面!”
银杏拿着鞭子被莲雾姨的话惊住,不甘心的拧眉看莲雾姨:“莲雾姨你怎么也帮她说话……”
如果华桑大帝真同意了李大叔的请求,那银杏等会儿岂不是要亲自掌刑抽她爹?
眼见莲雾姨都出面帮宋淑贞一把了,我不好让银杏为难,便硬着头皮上前请求:
“龙君大人,请龙君大人成全李大叔,我愿亲自掌鞭,打完剩下三十鞭!”
一场鞭刑来回换两个人打,抽两个人……的确,有点乱七八糟。
但、只能这样了。
李大叔心意已决,华桑大帝若不同意,他怕是有的闹。
华桑大帝同意,银杏就不能掌鞭……
无论最后对李大叔行刑的人是莲雾姨还是银杏,打在李大叔身上,她们都会承受双倍痛苦。
只能我来。
届时我再放放水……
如今华桑大帝对我还算照顾,我俩姑且,算是有点交情。
我还没有被华桑大帝嫌弃……
就算华桑大帝发现我在放水,也不会当场怪罪我。
大不了回头挨几句骂……
后果,能担得起!
可,我们三个都一起给宋淑贞求情了,华桑大帝他老人家、还是没发话。
就在我们三一致在心里暗暗揣摩华桑大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时……
银杏突然眸光一寒,猛地扬鞭,朝宋花枝抽了去——
紧接着,就是宋花枝那宛若杀猪般的惨叫声。
“啊!疼!啊——”
“李银杏!你有病啊你抽我干什么,抽她啊!”
“啊!别打,别打,我疼……”
“啊啊——”
宋花枝双臂抱头在地上胡乱打滚躲避,疼得近乎疯癫,惨叫声撕心裂肺,漫山回荡……
奈何无论她如何滚躲,善用长鞭的银杏都能使足浑身力气精准地一鞭又一鞭抽打在她身上。
不过半分钟,银杏就已给力的噼里啪啦往她身上抽了十多鞭……
李大叔与莲雾姨半晌都没从银杏的异常反应中醒过神。
直到看见心急起身的宋淑贞被一道金光重新压跪在地上,我们才同时恍然大悟,明白这是华桑大帝的意思……
把剩下三十鞭抽宋花枝身上,正合银杏的意。
银杏连甩鞭子的手法都高级了不少。
花式甩完三十鞭,银杏潇洒撩开肩上乌亮青丝,满头银质流苏叮当轻响。
意犹未尽的收鞭,故作感慨:“这鞭子,没有我的蛟骨鞭顺手啊!”
而被打得满身血淋淋的宋花枝则蜷在地上,嘴角渗出殷血,尚还有力气咬牙切齿地威胁银杏:“李银杏!你等着!”
见银杏重新扬起长鞭,顿时又被吓得没出息抱住脑袋。
银杏扯了扯手里长鞭,冷笑一声,“瞅你这没出息的样子!你是替你母亲受过,不亏不亏!”
宋花枝许是疼疯了说话都口不择言了,抱着脑袋就激动反驳:“谁要替她受过了!该抽谁抽谁,你凭什么抽我!”
银杏淡定道:“母债女偿。”
宋花枝激愤地将心里话脱口而出:
“去你妈的母债女偿,好的没轮到我,这种事让我替她受过,凭什么!
不是还有李忘尘那个舔狗吗?他自己求虐那就打他啊!凭什么打我!
帝尊,帝尊他们公然违抗你的神谕,杀了,把她们都杀了!”
我:“……”
李大叔:“……”
宋淑贞看向宋花枝的目光愈发苍凉。
半晌的寂静后——
蜷在地上的宋花枝似是忽然明白了什么。
仓皇看了眼束缚在宋淑贞身上的金光,猛咽了口口水。
“我、我刚才,是胡说八道……对,我是脑子懵了才口不择言。我、妈……刚才那些话,绝不是我的真心话!我……”
宋花枝哆哆嗦嗦地解释不清了,余光扫见银杏,抬手指着银杏就告状:
“妈,都是她们害我,都是她们害我啊!她们想离间我们母女!”
银杏拎着鞭子嗤笑:
“离间你们母女?我们闲的?刚才那番话,是我们掰着你的嘴逼你说的吗?
宋花枝,你就是条养不熟的毒蛇!
哦不……你连毒蛇都不如,说你是毒蛇简直是侮辱了蛇这种生物!
蛇还懂如何爱一个人呢,蛇还晓得爱憎分明呢!
蛇才不会在自己成年后,自私自利地反咬死养育自己多年的母亲呢!
你这种人,白眼狼,心如毒蝎,你就不配做人,只配做屎壳郎!”
“李银杏,都是你害的,都是你害的!我饶不了你!”宋花枝发了疯的崩溃大叫。
神庙上方的神明懒得再看宋花枝发癫,同身后两位护法低言一句。
紧接着,两名巨蟒护法便飞至天空乌云深处,招风引雷——
空中传来白蟒护法的威严嗓音:“宋淑贞鞭刑已毕,现,降雷罚于宋花枝!”
宋花枝闻言陡然僵住,不服气地恼火爬起身,站都站不稳地顶着一身鞭伤,踉跄昂头看天,
“什么,还有雷罚?!我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劈我?!为什么!
我不要,帝尊我错了,求你不要再降雷劈我了我已经知道厉害了,以后我再也不敢肖想嫁给你了……
求你,能不能不要劈我。”
最后那半句话,宋花枝说得都快哭出来了。
奈何我这位老古董领导可不是那种一见女人哭就怜香惜玉的男人……
宋花枝的示弱与祈求,在他眼中不过是臭屁虫的垂死挣扎。
他扫都不带扫一眼。
两位护法根本不给她多废话的机会,陡然双蟒交缠施法布雷。
顷刻间,无数道惊雷霹雳撕破天幕照亮暮色黄昏,索命似的一道接着一道往宋花枝头顶劈——
我被忽明忽灭的雷光晃花了眼,只见到有光不断打进宋花枝体内,劈得宋花枝浑身骨架荧光透亮——
像手办店罩在透明展示盒里的人骨手办。
宋花枝自个儿更是连惨叫的机会都被剥夺了……
被雷轰得焦香。
都说人肉是酸的……
可我怎么闻着味像牛排呢?
宋淑贞被华桑大帝的神力强压着跪在地上。
一双渗血的漆瞳死死瞪着被劈成人骨手办的宝贝闺女。
额角密汗直流。
“救、”
“灵珠!”
“救……”
宋花枝趴在地上浑身黑乎乎的吐着血,艰难抬手,想命令灵珠帮自己挡雷。
我默默抓了把袖摆。
还好,灵珠还算乖,没有因为宋花枝的呼唤就听话飞出去。
灵珠啊灵珠,你在我身边我暂时还能帮你逃过一劫。
你要是敢不怕死的跑出去……
华桑大帝是真会一道雷顺手把你也炸了!
宋花枝没叫出灵珠,不死心的再次使出吃奶的劲呼喊:“灵、珠——”
珠子听见宋花枝叫它,悄悄又往我袖子深处躲了些。
炸到第二十道天雷时,忽明忽灭的黯沉天空中忽然飞身跃出一只五尾灰狐——
灰狐的五条青色尾巴在风中摇摆拂动,满身灰毛乍起,双耳警惕立直。
踏云而来,四脚落地奔向宋花枝。
将宋花枝从地上抱起来,以狐形搂着宋花枝,本想带宋花枝逃离刑场,却被两位护法设下的透明结界一道银光乍现挡了回去……
灰狐晓得宋花枝这次是逃不掉了,无计可施之下,只好以身替宋花枝硬扛雷劫。
乌云深处的青蟒厉声喝道:“灰狐狸,你想抗旨不遵?!”
谢妄楼抱住奄奄一息的宋花枝咬牙颤抖道:“李忘尘都能代宋淑贞受罚,我为何不能代宋花枝受罚!”
“你也心悦宋花枝?”
“不……我不能没有宋花枝!”
“找死!”
云层上方的青白二蟒游动得更迅速了,云缝里击下的天雷亦是威力更甚——
“谢妄楼,胆敢违抗华桑大帝玉旨,罪该万死!”
“谢妄楼,既然你想代宋花枝受刑,吾等成全你!”
顷刻,那只身形庞大的灰狐便被劈得哀嚎连连,头顶渗血。
窝在谢妄楼怀里的宋花枝怔住,虚弱抬手,轻抚狐狸额角的浊血……
“王上……”
狐狸低头,将脑袋轻轻抵在宋花枝额间,温声安抚:“别怕,只十记天雷,很快就过去了……”
“别怕,马上,我就带你回狐狸洞。”
“那里,没人敢欺负你。”
“王上。”
宋花枝痛苦地躺在狐狸怀里,委屈的啜泣出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