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幕:神明(一)
月娑2025-07-24 13:272,855

  车厢内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空调细微的气流声。刘宁蜷在后座,手指死死攥着,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,试图用那点真实的痛感来对抗心底翻涌的、源自梦境和消失伤口的冰冷惊悸。窗外流动的霓虹光怪陆离地映在他苍白的脸上,明明灭灭,像闪烁的鬼影。

  “真没事?”陈叔透过后视镜,眉头拧得更紧了。刘宁脸上那层细密的冷汗和失魂落魄的样子,绝不是一句简单的“睡魇着了”能解释的。这孩子,心里头压着的石头,似乎更沉了。或许老陈看出了。

  “……嗯。”刘宁的声音闷闷地从紧抿的唇缝里挤出,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颤抖。他不敢抬头看后视镜里陈叔关切的眼睛,怕那目光会洞穿他极力维持的、摇摇欲坠的平静。

  “你这孩子,打小就这样,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头。”陈叔的声音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、混合着无奈和心疼的叹息,像温厚的手掌轻轻拂过紧绷的弦,“跟陈叔也不能说?”

  沉默。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。

  刘宁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那个荒诞冰冷的梦境,那个消失的伤口,那个叫“渊”的诡异男孩,还有那句“湮灭的钟声”、“钥匙”、“门的那一边”……这些字眼在舌尖翻滚,带着非现实的寒意,几乎要冲破他紧闭的嘴唇。但理智死死地拽住了他。怎么说?说一个荒诞不经的梦?说手指上一道小伤口莫名其妙消失了?只会被当成压力太大胡思乱想,或者更糟——被当成脑子出了问题。

  “……”他张了张嘴,最终只发出一声更沉重的、带着浓重鼻音的叹息,头垂得更低了,视线死死盯着自己紧握的拳头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
  “唉……”陈叔也跟着叹了口气,知道撬不开这孩子的嘴了。他放缓了车速,车子平稳地驶入通往刘宁公寓的那条相对僻静的河边辅路。“行,不说就不说吧。陈叔就唠叨一句:甭管梦见啥吓人的玩意儿,那都是假的,是心里头压着的石头,在梦里头变个模样吓唬自己。醒了,天亮了,石头还在那儿,可模样没了,也就没那么吓人了。”

  陈叔的声音低沉平缓,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、朴素的真理:

  “人活着,哪有不做噩梦的?梦见被追,梦见掉悬崖,梦见……嗯,梦见些稀奇古怪的,都正常。醒了,摸摸心口,还在跳;摸摸身边,东西还在,那就没事。假的,终究是假的。”

  假的……

  刘宁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食指,那里光滑平整,毫无痕迹。可梦里的冰冷触感,那黑洞般的眼眸,那沉重的钟声,清晰得如同烙印。

  还有那句“钟声已响”、“序幕已启”……这真的……是假的吗?陈叔的安慰像温暖的毯子,却盖不住他心底渗出的、越来越深的寒意。

  车子缓缓停在了熟悉的公寓楼下。昏黄的路灯灯光透过车窗,勉强照亮了车内狭小的空间。

  “到了,小宁。”陈叔的声音温和地响起,打破了沉默。

  刘宁像是被惊醒般,猛地回过神。他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翻腾的心绪,伸手去拉车门把手。动作有些僵硬。

  “等等!”陈叔连忙叫住他,转身从副驾驶座上拿起那个熟悉的保温桶——早上带去的那个,现在里面是空的。“这个忘了。你婶儿特意叮嘱洗干净了拿回来的。”他递过去。

  刘宁下意识地接过。保温桶外壳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颤,仿佛又触碰到了梦里那片虚无的冰冷。

  “……谢谢陈叔。”他低声说,声音干涩。抱着冰冷的保温桶,另一只手拉开了沉重的车门。深秋夜晚带着河水湿气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,吹得他一个激灵。

  他一只脚刚踏出车门,身后传来陈叔不放心的叮嘱:

  “回去赶紧洗个热水澡!喝点热水!别瞎琢磨了!好好睡一觉!天大的事,睡一觉起来再说!听见没?”

  “……嗯。听见了。”刘宁背对着车子,含糊地应了一声。他没有回头,抱着保温桶,像逃离什么似的,快步走向公寓楼那黑洞洞的单元门口。冰冷的空气包裹着他,路灯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扭曲而单薄。

  “这孩子……”陈叔看着他消失在单元门黑暗中的背影,无奈地摇摇头,脸上写满了忧虑。他坐在车里,没有立刻开走,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扇关上的单元门,眉头紧锁。

  小宁刚才的反应太不对劲了,那眼神里的惊悸,绝不是普通的噩梦能解释的。他想起少年刚才无意识摩挲手指的动作,还有那瞬间的僵硬……陈叔浑浊却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。他发动车子,劳斯莱斯无声地滑入夜色,只留下两盏尾灯的红光,在冰冷的河畔道路上渐渐远去、消失。

  公寓里一片死寂。

  没有开灯。刘宁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,身体慢慢滑落,最终坐在玄关冰冷的地砖上。怀里那个冰凉的保温桶硌着他的胸口。黑暗像粘稠的墨汁,从四面八方包裹上来,吞噬了所有的声音和光线,只剩下他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,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、刺耳。

  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,摊开了左手。

  借着窗外远处城市天际线投来的、极其微弱的光污染,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食指。

  光滑。平整。没有任何伤口。连一丝红痕都没有。

  他伸出右手,用指尖用力地、反复地摩挲着那片皮肤。触感清晰,带着人体的微温。可记忆里那道细微的、带着金属锐利感的划破触感,以及随后持续了一整天的、时隐时现的灼热和刺痛……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。

  “假的……吗?” 他对着无边的黑暗,发出嘶哑的、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。陈叔温和的劝慰还在耳边回响,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,无法穿透此刻笼罩着他的冰冷与恐惧。

  那个梦……不是假的。

  那个男孩……渊……

  那钟声……那冰冷的话语……“湮灭的钟声敲响了”……“钥匙”……“门的那一边”……

  还有这消失的伤口……

  这一切,都指向一个他无法理解、却本能感到巨大恐惧的真相——有什么东西,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,已经侵入了他的世界。

  不是物理上的,而是更深层、更本质的层面。他像一枚被投入深海的瓶盖,在无边的黑暗与压力中,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选中、触碰、打上了某种未知的印记。

  指尖那消失伤口的位置,在黑暗中,似乎又极其微弱地传来一丝……幻觉般的灼热感。很轻,很淡,却像一粒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在他冰封的心湖里,漾开一圈圈无声却剧烈扩散的涟漪。

  他蜷缩在冰冷的玄关地板上,抱着那个同样冰冷的保温桶,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前的幼兽。窗外的城市灯火在远处闪烁,编织着属于凡俗的、喧嚣的梦境。而他,被隔绝在这片死寂的黑暗里,被一个荒诞冰冷却又无比真实的梦境和一个消失的伤口,拖入了另一个维度的恐惧漩涡。

  “门……的那一边……” 他喃喃自语,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飘散,带着无尽的迷茫和寒意。

  那扇门……究竟是什么?

  而“湮灭”……又在等待着谁?

  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袭来,混合着巨大的精神冲击,几乎要将他淹没。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,摸索着墙壁,像幽灵一样飘进自己的房间,连灯都没力气开,重重地倒在冰冷的床上。

  窗外,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,不知疲倦地扮演着虚假的光明。而屋内,刘宁蜷缩在黑暗中,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惊悸中沉浮。

  指尖那消失伤口处,那丝幻觉般的灼热感,如同深埋冻土的种子,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恐惧中,极其微弱、却又无比固执地……搏动着。仿佛在呼应着梦中那宣告“序幕已启”的、冰冷而悠远的……湮灭钟声。

 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,脚下是无底的深渊,而身后,那扇通往未知恐惧的“门”,已在梦中悄然洞开,冰冷的寒风正从门缝里,丝丝缕缕地吹拂而来,缠绕住他的脚踝。他无处可逃,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,正从那个名为“渊”的男孩所代表的冰冷未知中,缓缓落下,将他笼罩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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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族Ⅰ暗渊低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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