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臣等参见皇后娘娘。”
随着宗月走进来,一旁众人无声松了口气,心中不约而同闪过一句话——终于可以不吵了。
不知为何,雁门关地位最高的三个男人,梁苏暮、宗瑾、李恒,都对宗月十分敬重,甚至是惊惧。
果不其然,宗月过来,李恒和宗瑾顿时住了嘴,各自狠狠瞪了对方一眼。
尽管心中还有气,到底不曾继续吵了。
“方才在外面就听闻里面吵得激烈,怎的本宫进来就没声了?”宗月挑眉,语气揶揄。
梁苏暮扶她在上首坐下。
宗瑾神色有几分不自然:“没什么好吵的,娘娘。无非是对牛弹琴罢了。”
“你说谁是牛!”李恒当即不乐意了,指着宗瑾脖子骂。
他曾经也是秀才,若无苏成元一事,定会考取功名,并不是听不懂‘对牛弹琴’这个词。
宗月轻嗤出声。
闻声,两人神色讪讪。
“不知两位大人因何事争吵?”宗月侧头,瞧向梁苏暮。
后者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:“也没多大事,就是一个为了粮草想出兵,一个为了粮草不肯出兵。”
底下众人眼观鼻鼻观心,仅用余光注视帝后二人交谈。
他们已经对宗月明晃晃的涉政习惯了。
这位皇后打破了后宫不能干政的传统,向来与他们的陛下并肩作战。
最初也有人反对,只是皇后用了自己的本事令那人臣服。
无他,仅仅因为这位皇后许多见解独到又周全,多次帮助他们少走弯路。
“皇后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?”梁苏暮温柔问道。
“原是有一件喜事要告诉陛下,见两位大人吵得这样激烈,臣妾倒是不敢说了。”宗月抿唇一笑。
她在外面就已经将一切原委听得清清楚楚,方才询问不过是走个过场。
听了她这话的众人:……
雁门关还有你宗月不敢做的事?
“有什么不敢说的?他们二人可没胆子编排你。”梁苏暮十分自然将手搭在宗月腰间:“皇后但说无妨。”
“明月阁在城郊发现了两种可以食用的野菜,数量极多,漫山遍野。”宗月神色未变:“这些野菜或许可解眼下的燃眉之急。”
“当真?”此言一出,别说周遭众人,梁苏暮也激动起来,眼前一亮。
他的反应与先前的宗月如出一辙。
宗月点头:“当真。”
“太好了!”李恒用敌意的目光挑衅似的盯向宗瑾:“这下某人不说若出兵将士们会饿肚子了吧!”
“出什么兵!”宗瑾还是固执己见:“用这些野菜解了雁门关燃眉之急,而后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想如何继续发展才是正经事。”
“出兵,那是在消耗粮草、消耗将士。会死人的你懂不懂!”宗瑾指着李恒鼻子。
“你就是个榆木脑袋!”李恒怒了,啐他一口:“不如让皇后娘娘评评理,看看到底该不该出兵!”
“娘娘一定会说不出兵!”
“你放屁!娘娘一定会同意出兵!”
“胡说八道!”
“不信你问!”
“问就问!”
下一刻,议事厅内十数双眼睛,齐齐盯向宗月。
有一说一,宗瑾大人和李恒大人的吵架,实在太精彩了吧!
还想看怎么破!
皇后娘娘能哄得住这两位大人吗?
被众人齐齐盯着的宗月面带微笑,抬手,用帕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冷汗。
她心中一阵阵无奈。
这两人可真是……
多大的人了,竟还在议事厅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争吵!
两个人谁都有理,又谁都没理。原本她不该出声帮着谁。
只不过……
宗月摊手,眼神无辜地瞧着宗瑾:“雁门关到北郡一带遍布这两种野菜,甚至再往后走野菜更多。”
“不出兵没有办法……”她眨巴眨巴眼。
宗瑾傻了。
“你……娘娘……你……”宗瑾被噎住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李恒幸灾乐祸,哈哈大笑:“看吧,我就说娘娘会赞成出兵!”
“李大人此言差矣。”宗月幽幽开口:“本宫可没说赞成出兵,只是野菜恰好长在那边罢了。”
“是,不是娘娘赞同出兵,是野菜赞成。”目的达成,让李恒说什么她都乐意。
宗月不说话了。
她垂眸,长长的睫毛一下又一下忽闪,闪的梁苏暮心中发痒。
他大手一挥,决定了出兵北郡的事情,后续事务皆由李恒安排。
至于他自己,则揽着娇妻的腰,推推搡搡,推推搡搡,将娇妻带到了床上。
久别重逢,两人正是情浓之时。宗月被缠的受不了,一晚上叫了七八次水,梁苏暮这才肯放过她。
彼时宗月身上已经跟被马车碾过没有区别了。
“你这粗人!”宗月余光瞥见精神头十足的梁苏暮,气不打一处来。
“云梦国的事情,倒当真复杂。原以为北荣就够复杂了,没想到云梦也是如此。”声音那头的人叹息一声。
梁峥没有说话,等着他继续解释。
“云梦国内两大势力,你儿子占一头,另一头的人,百年前却跟那位曾有联系。”
梁峥无意识蹙眉:“那位的手究竟伸了多长?北荣也就罢了,怎的云梦也是如此?”
“非但如此,云梦国内,你原先去过的岭南,包括那里十几年前覆灭的时家,还有南境巫族,都曾与那位有牵扯。”
“时家覆灭,便是因了此事。巧合的是,你那好儿媳有个属下,正是时家当年拼死保护下来的唯一血脉。而他的妻子,正是巫山巫族公主。”
“现下,这两位被岭南你儿子的敌人胁迫关押,时家血脉又存了给家族报仇的心思。你那儿媳,无论如何是会被卷入到这件事里了。”
梁峥无声颔首:“我知道了。”
那人再叹一声:“天山的立场你是知道的,天山素来与那位井水不犯河水,既无交情也无仇怨。当年那位的事情咱们没有参与,如今……”
梁峥眉毛一挑:“我儿子也是你徒孙,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他多喜欢他妻子,你既想将天山交给他,这件事怎么可能不管?”
“可天山这边……”那人话没有说完。
天山还有个姑娘在望眼欲穿地等梁苏暮呐。
“她与我儿子,你就别想了。”梁峥无奈:“我那儿子倔强,跟我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既然认定了那个人,别人就再无可能了。”
顿了顿,他又耷拉下眼眸,老神在在:“天山一步一跪,自断修为,求心上人死而复生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如此深情,你还想给他塞个姑娘,绝无可能。”
“我知道了!”那人没好气。
梁峥噗嗤笑出声。
“总之你快些去吧,若去的迟了,难保你儿子不会杀了你生母。”那人催促道,又不解极了:“说起来也是心狠,你当初才多大的孩子啊,那女人说不要就不要……”
他说着说着,声音愈渐低沉,到最后直接切断了联络。
梁峥无奈,脚下却不曾停歇,向着云梦方向奔去。
-
云梦。
宗月先去见了苏宗岚。
苏宗岚是孕妇,又素来与宗月感情深厚。梁苏暮吃一堑长一智,除了必须将苏宗岚关入大牢,其余事情并不过分苛责。
是以苏宗岚并未憔悴多少,唯独心病难医。
“嫡姐。”见了苏宗岚,宗月眼神复杂。
“小妹!?”苏宗岚回眸,惊呼出声。
她神色又是欣喜又是怅然。
宗月是一个人来的,进了牢中,再看苏宗岚七八个月大的肚子,张了张口,最终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。
“你不必说,我明白的。”苏宗岚何等七窍玲珑心思?当即明白了宗月的意思。
她垂下头去,只觉胸中苦涩:“我从来就没奢望过这孩子能够活着。”
苏宗岚握住宗月,身体微颤:“而我能活着见你一面,也算知足了。”
“嫡姐胡说什么?”宗月不赞同道。
“你不必编些话来哄我,有什么意思呢?”苏宗岚苦笑:“梁苏年死了,可我自知晓腹中怀了孩子的那一刻起,就每日都在想着他的死期。”
“他曾那样侮辱你,他死了,我并不觉得难过。”
“至于父兄他们,同样的,早在京都与雁门关对上的时候,今日局面,大家都料想过了。”
见宗月略微张嘴,神色惊愕,苏宗岚继续道:“左不过是成王败寇,倘若是京都赢了,今日被探望的人,就是你不是我了。”
“唯一遗憾的是,”她喟叹一声,似是认命:“我腹中这个孩子,还不曾见过一眼这世上的太阳。终究是我母子缘分淡薄,我都认了。”
“小妹。”苏宗岚握住宗月的手攥紧了些:“你千万不要为了我跟梁苏暮求情。我一介女流,什么都懂。我死了,也就死了。千万不要影响你与梁苏暮的感情。”
“女子这一辈子,能有个真心待你的人不容易。”苏宗岚眸中含泪:“你务必珍惜。”
“嫡姐。”苏宗岚一段话砸的宗月发懵,她听见自己不含情绪的声音响起:“你希望这个孩子活着吗?”
苏宗岚微微顿住:“什么意思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