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这个消息的宗月会怎么想?
梁苏暮心中一痛。
她本就是因他做错事才和离,愤而奔赴京都。若又在京都听见苏嫣然怀了他的孩子,会不会心灰意冷?
苏嫣然敢这样说,必然是当初在京都大牢时,她做了什么足以令人误会的举措。
否则这样的说辞只要亮出来,别说叫天下人相信,她自己就站不住脚。
宗月许是没有察觉那些端倪,也或许察觉了。
察觉了却没说,是相信他,还是因为别的呢?
李恒神色一言难尽。
他是知晓宗月眼睛里不揉沙子的性子的。
便是原先不知道,自上次宗月自断长发,他也知道了。
若此事是真的,梁苏暮在不清不楚的时候搞出个孩子,那雁门关还会有皇后吗?
明目张胆的阴谋算计,苏嫣然绝不会在梁苏暮这里得到任何名分,别的人梁苏暮不肯娶,宗月不肯嫁,他几乎都已经能预见自己日后的日子何等艰难。
但他毕竟是臣子,身为臣子,为君分忧是本职。
在心中斟酌许久,李恒婉转着措辞:“左右苏嫣然也快到了,陛下不如将她抓起来拷问一番?”
回应他的是来自梁苏暮的一个白眼。
再是阴谋诡计,苏嫣然也是一个孕妇。腹中孩子无辜,他也没有丧心病狂到对孕妇用刑的地步。
“当初的皇宫大牢……其实臣也不知发生了什么。”李恒皱了皱眉:“当初您被关入大牢,是娘娘临危受命挺身而出,稳住了京都局势。”
“您中的那毒,无色无味,欲解前一阶段的毒,必须行男女之事,否则会爆体而亡。可男女之事后,您也会随之陷入昏迷。”
“当初您中毒,递消息、传唤娘娘入宫的确实是苏嫣然。彼时苏嫣然在皇宫一手遮天,此事也算正常。”
“娘娘去为您解了毒,回来时除了面色苍白些许,并没什么别的反应,一切如常……”
李恒努力回忆着。
“再就是后来,娘娘率人夜闯皇宫,救出陛下,带属下们离京赶往雁门关。”
“中间具体的细节……”李恒摇了摇头,面有难色:“恐怕除了陛下、娘娘与苏嫣然,无人知晓。”
“若那药必须行男女之事才可解,行了男女之事后便会昏迷成为活死人。那朕为何会与苏嫣然苟且后还等到娘娘过去?”
梁苏暮狠狠拧眉。
李恒不敢说话。
良久,他才小心翼翼地蹦出几个字来:“许是……药性太烈,男女之事需多行两次?”
砰的一声!
梁苏暮拍碎了桌子。
李恒脖子缩了缩,不敢说话了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梁苏暮眼眸深沉:“若有什么,等苏嫣然来了,也就一清二楚了。”
李恒不着痕迹抿了抿唇。
此事是绝对不能让宗瑾知晓的。
无法与宗瑾分担,他一个人扛着,也是难免担心宗月此刻的心情。
他抬头,眺望着京都方向,不知为何,心中总有一种诡异的预感。
陈将军此次,恐怕无法将宗月成功接回来了。
他由衷叹息一声。
君臣二人对此事忧心忡忡,就连季宁雅也顾不上了,只等着苏嫣然到雁门关。
而苏嫣然在他们的期盼中,于五天后抵达。
雁门关城门外。
苏嫣然风尘仆仆,在原地站定。
她抬头仰望城门,‘雁门关’三个大字巍峨恢弘。
苏嫣然眸中闪过笑意,紧接着是势在必得的光芒。
她,终于来了。
原先无意中栽下的种子,即将就要结成果实。
她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,皇甫雅的势力被她霸占,二房夫妻最宠爱的儿子被她亲手杀害。
苏家二房如今宛若透明,战战兢兢。
苏家与梁苏年之间嫌隙愈发扩大,原本就如履薄冰的家族,日后越发艰难。
她也该来找梁苏暮和宗月寻仇了。
想到自己在京都跟宗月的碰面,苏嫣然面上一片自得之色。
梁苏暮一定想不到,她当着宗月的面告知腹中孩子的父亲吧。
看那如胶似漆恩爱无比的两人逐渐产生隔阂,真是叫人痛快。
梁苏暮,宗月。才是当初害了苏双双的原罪。
他们不让她痛快,她自然也不会让他们痛快。
抬步进入雁门关,苏嫣然心中泛着冷意。
她不是孤身一人来的,但明面上确实如此。
进了这座城门,不是她死,就是敌人死。
她被人迎面拦住去路。
“是苏小姐吧。”卫一脸色并不好看:“我家主子有请,烦请您跟我走一趟。”
闻言,苏嫣然抬眸的一刹那,笑靥如花。
“好啊。”她点头应允,笑意不及眼底。
她所料不假,梁苏暮果真始终盯着她,不然也不会她刚到就被人拦下了。
小心谨慎前来,是对的。
雁门关皇宫。
梁苏暮居高临下,盯着跪在殿中这位矫揉做作的女人。
“朕倒不知这雁门关何时如此热闹,既引得季家嫡女前来,还能引得苏小姐前来。”
他皮笑肉不笑,缓缓转动手中扳指。
“陛下人中龙凤,当世罕有人出其右。自然追随者众多。”苏嫣然说话毫不矜持。
“追随者众多?”梁苏暮挑眉,想起这个女人给自己带来的麻烦,不由冷笑:“也包括苏小姐吗?”
“自然。”苏嫣然颔首。
“不知苏小姐来雁门关有何贵干?”
话落,苏嫣然蓦的抬头,与梁苏暮对视。
她还跪在地上,面上倏地多了娇羞与委屈,伸手抚上自己小腹:“我来为腹中孩子,寻找他的父亲。”
梁苏暮眉心狠狠一跳。
“你寻腹中孩子的父亲,来雁门关做什么?苏小姐身为苏家人,怎会有一个雁门关的丈夫?”他语气中杀意升腾。
苏嫣然眼神中闪过灰败之色,闻言低下头去,语气低落:“陛下忘记了,这孩子,是您的血脉啊。”
她身体轻轻颤抖着,摇摇欲坠,好似一阵风过来便能将她吹倒。
“朕对皇后忠心无二,如何会与你有个孩子!?”
梁苏暮声音大了些许,拼命压下心中怒火,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苏嫣然,想从她那寻出此事破绽来。
事实上,他对那夜发生的事情几乎没有印象。哪怕笃定自己不会碰苏嫣然,也害怕那个万一。
若……若苏嫣然腹中孩子真是他的……
他不敢想下去。
“陛下忘记了,昔年先帝在时,陛下为人陷害,被关入皇宫大牢。”
苏嫣然脸颊两行清泪落下:“彼时我正身处皇宫之中,帮助太后打理后宫事务。我心慕陛下,得知陛下入狱辗转反侧,偷偷前去探望。”
“却不想……”她顿了顿,掏出手帕擦眼泪,而后道:“陛下中了那等阴险之毒。必须与人行……那等子事才能解毒。”
“当时情况紧急,我虽然第一时间派人去寻了皇后娘娘,但娘娘一时无法赶来,也无济于事。”
“我没有办法,只能自己……为陛下解毒。”
苏嫣然咬了咬下唇,倏地恸哭起来,求饶道:“我没想破坏陛下与娘娘的感情,为陛下解了毒就偷偷离开了。之后娘娘前去,也未曾看见我。”
“我只想离得远远的,在暗中默默守护陛下与娘娘,那就够了。”
“若非有了这个孩子,我绝不会来寻陛下的呀!我身为前废太子妃,自和离后一直待在苏家。如今未婚先孕,世道对女子严苛,陛下,我会被投河的呀陛下!”
“还请陛下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,饶我一命吧陛下!”
苏嫣然保养的极好,身段玲珑妖娆,又因怀了孩子,周身丰腴不少,别有一番韵味。
美人泣泪,伏在地上五体投地,乌泱哀求饶她一命。
寻常人若见如此场景,早就同情心爆棚,恨不得以身替之了,何况饶她一命?
但梁苏暮不是寻常人。
他冷眼盯着苏嫣然,只问了一句话:“朕问你,当时你离开,皇后前去之时,朕身上可有什么恶心痕迹?”
苏嫣然的话兴许半真半假,但也差不了多少了。
至少,她先走,宗月后去,是真的。
而她今日敢站在这里,无论当时他有没有对她做什么,她都必定留下了能证明的东西,否则今日焉敢如此造谣?
果不其然,在梁苏暮冰冷的目光里,苏嫣然声音低沉,断断续续道:
“是……当时我为陛下解毒没多久,就听闻娘娘去了。一时情急之下,没有……没有为陛下处理身上。”
“那些痕迹……该有的……都……都有。”
说完最后一句话,苏嫣然不由瑟缩一下。
她立刻求饶:“陛下,我当初也是无心之失。求您饶了我吧陛下!”
梁苏暮心情已经沉入谷底。
既然有痕迹,那宗月……定是从那时就知道了,却一直忍着没说。
她当初……该有何等痛心?
梁苏暮觉得自己的心被架在火上烤。
“朕知道了。”他闭了闭眼:“你说的话,朕会派人查实。若你说的有一句虚言,将再也走不出雁门关。”
“你下去吧。”
苏嫣然默然,缓缓起身向梁苏暮行礼,随后头也不回离开了。
她怀着孩子来雁门关的消息瞒不过众人。梁苏暮看她不顺眼,没有为她安排住的地方,她就住在外面。
但谁也不会忽视她,即便尚未查明,但众人已经默认,那孩子就是梁苏暮的了。
一时之间,追随的主公后继有人,众人心情雀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