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久不见。”
雁门关最繁华热闹的街区,季宁雅与苏嫣然相遇在此。
苏嫣然眉宇间隐约可见妩媚,她嫁过人,和离之后自己住在别院,从不愿委屈自己,因此没缺过男人。
某种程度上,苏嫣然和季宁雅是相似的。
同样的心狠手辣,同样的游戏人生,同样的张扬明艳。
冥冥中两人的气场太过相似,因此哪怕当初知晓她们彼此是盟友,互相也毫无交集。
更别说现在,两人根本不是盟友,甚至将要撕破对方伪善的面具。
季宁雅抿唇微笑,语气温和,视线不自觉扫过苏嫣然的肚子:“的确好久不见。苏小姐身为苏家人,我很难想象会在雁门关见到苏小姐。”
闻言,苏嫣然更是笑得灿烂:“我也很难想象,会在雁门关见到季小姐。”
她心中冷哼一声,不就是装吗?谁不会!
季宁雅嘲讽她身为雁门关敌人却来到这里,难道季宁雅不是?
害梁苏暮昏迷不醒如同活死人的毒药,好像出自季家望春阁吧?
宗月是梁苏暮心尖尖上的人,将宗月掳去岭南断绝消息的,好像是季宁雅的哥哥吧?
季宁雅既然瞧着她的肚子,那必然是得到消息了,还装什么装?
“我腹中怀了陛下的孩子,自然得带这孩子寻他父亲。”苏嫣然顺水推舟,用手抚摸肚子,而后温柔道。
季宁雅瞧着她,几乎咬牙切齿。
如果可以,她倒是想跟苏嫣然斗一斗法。
苏嫣然竟如此张狂!
但她不能,季宁雅眼神稍暗。
苏嫣然来了,就意味着她得走了。
云梦局势已日渐迫切,苏家肯放苏嫣然来雁门关,无非是存了要苏嫣然将雁门关搅得天翻地覆的心思。
确确实实,将要变天了。
苏嫣然是个混不吝,兄长对她的评价就是为达目的不惜一切、甚至可以不要命,她不行。
她此时可以贪图一时之快与苏嫣然争锋,然而等她深陷进去,她就走不了了。
是以,哪怕苏嫣然如此明晃晃炫耀腹中孩子,季宁雅也是捏紧拳,没有反驳她。
季宁雅垂眸,倏地凑近苏嫣然,在苏嫣然晃神的功夫,她轻飘飘的声音传来:
“苏小姐腹中孩子究竟是谁的,你我心知肚明。我不会拆穿苏小姐,但在我面前,苏小姐就不必装了吧?”
一时间,苏嫣然眸中情绪变了又变。
面上却还是亲亲热热笑着,甚至与季宁雅手挽手。
两人都不被梁苏暮信任,来了雁门关必定被层层监视,现下她们又碰了面,监视的力度只怕更狠。
语带威胁的季宁雅,眸中是得意与讥嘲。
当初那件事情,季家跟苏嫣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。如今苏嫣然自称怀有梁苏暮的孩子,实则也是那件事的延续。
若论别的也就罢了,但兄长说苏嫣然是个很好的盟友。他们与苏嫣然的联手隐蔽,至少迄今为止,梁苏暮和宗月都不知当初梁苏暮中毒的真相。
所以在真相不曾打败之前,季家和苏嫣然都各有默契,为对方遮掩,不插手对方的事情。
苏嫣然动了动唇,半晌没说出话来。
两人正在一个路边摊上,季宁雅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,叫旁边的摊贩做两个糖人。
她拿着属于自己的糖人,再将另一个递给苏嫣然:“许久不见,我做东,请苏小姐吃顿饭吧。”
梁苏暮监视二人,也知道她们有交情,遮遮掩掩没有意思。
还不如大大方方,做诸多久别重逢的友人该做的事。
苏嫣然欣然应允:“好啊。”
片刻后,二人面对面而坐,各自眸中火花迸裂。
“你来雁门关做什么?”季宁雅说话并不客气。
她压低了声音,确保不会被除了自己与苏嫣然之外的人听到。
“你又来雁门关做什么?”苏嫣然不由反问。
她神色淡淡,面上带了些许不以为意:“何况不论你来做什么,目的都没有达到。若我没有猜错,季少主应该很快要叫你回去了吧?”
“苏嫣然。”季宁雅手指无意识蜷缩,冷着脸,一字一顿叫了苏嫣然一声。
停了停,她又抬眸,浑身上下如缀了万年寒冰:“你不喜欢梁苏暮。”
闻言,苏嫣然呆了呆。
她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,仿佛自己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。
季宁雅黑了脸。
苏嫣然笑了好一阵儿才停下来,恢复原先淡然的表情,面上带了几分玩世不恭:“你别怪我大笑,我只是觉得稀奇,堂堂岭南季家少主的妹妹,竟会如此天真。”
“难道你喜欢梁苏暮?”苏嫣然反问。
她显然没指望得到季宁雅回答,答案她已经心知肚明。
随后她不无讥嘲地笑了笑。
这些自幼被溺爱着的姑娘小姐们,从出生那一刻就顺风顺水,被人坚定地爱并选择着,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兜底。
所以哪怕心狠如季宁雅、运筹帷幄如季宁雅、机关算尽如季宁雅,都会有这样情窦初开的时刻。
但她不是。
苏嫣然捻着茶杯的手微抬,若有所思。
她是苏家二房最小的女孩,二房夫妻偏爱儿子,对她几乎忽视。
苏家家规森严,下人不会奴大欺主,但她亦受尽人世冷暖。
她的心早就比那雪山深处的寒冰还冰冷了。
又怎会对谁情根深种?
“梁苏暮之能,当世无人居其右。承认喜欢他不是什么丢脸的事,可若是有人连喜欢人的资格都没有,那才是真的可怜。”
季宁雅面色已经恢复如常,此刻望向苏嫣然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怜悯。
被人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,苏嫣然心中陡然已经。
“情之一字,最是虚无缥缈。”她面无表情答,杯中茶水已经冷了:“你喜欢梁苏暮又有什么用呢?他根本不会喜欢你。”
见季宁雅神色有一瞬间苍白,苏嫣然笑了:“他心中永远想着苏宗月,永远爱慕的是宗月。至于你季宁雅,连在他心中留下一点痕迹的资格都没有。”
话落,季宁雅怒目而视,定定地盯着苏嫣然。
苏嫣然毫不示弱,回望她。
两个女人互相揭彼此短处,毫不留情。
气氛一时剑拔弩张。
偏巧此时有个小厮进入包间添茶。小厮手脚麻利又熟练地撤下苏嫣然面前冷了的茶水,恭恭敬敬又斟上一杯。
只是与先前不同的是,这杯茶是满的。
酒满敬人,茶满赶人。
苏嫣然瞧着这盏茶,眉心一跳。
方才她与季宁雅皆以为这小厮是梁苏暮的属下,实在等不及了才进来。
因此在小厮推门而入时,两人不约而同收起周身冷芒,皆巧笑嫣然,仿佛分别许久的好姐妹相遇。
可梁苏暮的属下,是不会赶人的。
梁苏暮巴不得多探听些消息,从她俩这里找到什么破绽,怎么会赶她们走?
苏嫣然倏地轻笑,目中不无羡慕之意。
季宁雅有个好兄长。
“你我既为盟友,亦无利益冲突,我劝你一句。”她垂眸,盯着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,若有所思。
这个小厮提醒她了,现在似乎还不是跟岭南撕破脸的时候。
季宁雅都要走了,她们再在这里跟小孩过家家似的争吵,挺没意思的。
“不要小瞧雁门关任何人,更不要低估梁苏暮跟宗月的感情。”
苏嫣然眸中划过讥讽:“梁苏暮确实有那么一点运道,至少他这雁门关,固若金汤。麾下心腹都对他忠心耿耿。”
“岭南难道没有忠心的追随者吗?”季宁雅不以为意,言谈间自带矜傲。
“你扪心自问,岭南当真上上下下都是一条心吗?”见季宁雅怔住,苏嫣然耸肩:
“我只是这样劝你,听或不听是你的事。”
“你说梁苏暮跟宗月的感情是什么意思?”季宁雅望着苏嫣然:“我不如宗月吗?”
苏嫣然笑而不语。
季宁雅脸黑了。
“既如此,我也劝你一句。”她侧头看了眼那小厮,道。
显然,她也看出这小厮是季宁远的人。
“雁门关宗月的支持者甚多,想踢掉她上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。”
季宁雅顿了顿,凝视苏嫣然小腹,意有所指:“便是证据再足,他们不相信你就是不相信你。我不日就要离开雁门关,届时你一个人孤掌难鸣。”
“务必小心,别沉浸在短暂的安宁里。”
苏嫣然抬眸,与她对视,似乎惊讶能从她口中听到这番话。
“好。”苏嫣然点头,季宁雅能诚恳说这些,无异于表现一种态度。
至少她和岭南的联盟,到现在都不会破裂。
“但愿我没完成的事情,你可以完成。”季宁雅眼底有些许不甘心,不过很淡了。
她瞧着苏嫣然站起,最后说了一句。
苏嫣然无言,在原地停了停,而后离开。
“小姐。”苏嫣然走后,小厮恭恭敬敬侍奉在一侧:“少主说让您尽快准备一下,他已经派了人来雁门关接您回去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季宁雅摆摆手:“可惜我没能完成兄长托付的任务。”
小厮仿佛早已猜到她会这么说,立刻应道:“少主没有怪您的意思。少主说,您在岭南所有的进度,都在他意料之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