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知道了,是不是?”宗月语气含糊,神色不明。
她侧头,微微眯眼瞧着嫡姐的优美的侧颜。
嫡姐怎么会知道真相呢?
梁苏年,真是该死啊。
听到宗月的话,抱住宗月的苏宗岚身体僵住。
她将宗月放开,不可置信望着宗月:“你早就知道!?”
“我知道,嫡姐。”宗月点头,哑然。
“你为何会知道!?”苏宗岚快疯了。
“你若早就知道,为何不告诉我?”温婉的凤眸中满是控诉:“看我被梁苏年耍的跟猴子一样,很好玩吗?”
“不是……嫡姐。”宗月低头,语塞。
仔细想了想,她才委婉道:“嫡姐毕竟与梁苏年成亲已久,感情尚可……”
“那时我带人闯入皇宫,欲带梁苏暮离开京都,梁苏年率人来拦阻我。”宗月继续道。
苏宗岚本想说些什么,闻言嘴唇轻抿,静待宗月说下去。
“他告诉我,回头是岸,我可以嫁给他,而后留在京都。”宗月眸中闪过厌恶。
“后来我就去了雁门关,这些秘事写于信上交给嫡姐显然不安全,嫡姐又跟梁苏年向来和睦……”
所以为了嫡姐和梁苏年的婚姻,她心想自己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吧,只要梁苏年对嫡姐好,也便罢了。
甚至此事她都不曾跟梁苏暮说起,直到前几天。
宗月耷拉下脑袋:“我错了。”
见她这副模样,苏宗岚哪还狠得下心责备她?只能长长的叹一口气,神色哀伤:“也罢。”
“终究是我命不好,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,我也没资格杞人忧天。”
“嫡姐千万不要这么说!”宗月心惊,下意识伸手捂住苏宗岚的嘴,语气认真:“嫡姐真真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,梁苏年不珍惜嫡姐,是他有眼无珠!”
“若嫡姐觉得在京都带着不高兴,我将嫡姐偷去雁门关就是。”宗月嘟了嘟嘴。
“你呀。”借着月光沐浴,苏宗岚身上柔和之意愈发明显。
她用手轻点宗月额头,眼神宠溺,只觉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阴霾都散去不少。
两人如同幼时一样躺在一张床上,盖同一张棉被,抵足而眠。
苏宗岚细声细语,告诉宗月她的计划:“你应当早些告诉我,我就能心中有数,也不至于如今这样被动。”
“不过也算,我就是命不好,如今也是坐镇京都的皇后。京都是云梦权力中枢,梁苏年是先帝亲子,京都在百姓中间的皇室威望,比任何一方都要强烈。”
“若我这一胎是个女孩,我就认命,日后当个合格的皇后,为家族谋福祉。等安容华诞下儿子,便去母留子,将那孩子养在我的身边。”
“若我这一胎是个男孩,月儿……”苏宗岚语气犹豫了下,见宗月不曾出声反驳,这才在心中给自己打气,继续道:
“我想杀了梁苏年,扶我的孩子登基。”
“自得知梁苏年负我的那一刻起,我心中对他所有的期冀都没了,更别说他想要的不是别人,是身为他小姑子的你!”
“嫁给此人,乃我生平之耻。”
“如今我心中满门心思都想着,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取他性命。”
宗月静静听着苏宗岚一切部署。
后宫高位妃嫔太清楚皇子的重要性,自开国以来,后宫去母留子之事时有发生。
且说明昭帝后宫,梁苏暮不就被去母留子了吗?
她的嫡姐还是一如既往,涉及家族的事情从不含糊。
若嫡姐膝下当真没有皇子,反倒是安容华生出来了,那个孩子势必为了苏家献身,安容华岂能愿意?
去母留子,势在必行。
至于梁苏年……宗月眼底嘲弄不已,嫡姐是这样的想法,她就放心了。
来京都的一路上,她最害怕的就是嫡姐心偏到梁苏年那边,反而与她疏远。
也不知梁苏年知不知晓,他温温软软的枕边人,如今已经成长日日思索如何取他性命的刽子手。
政治斗争,实在能改变人。不过短短二载,所有人竟已经都变了。
她没有说话,苏宗岚这些话也只是喃喃,并不渴求宗月回应。
“你有时间就去看看母亲吧。”苏宗岚眼眸染上愁绪。
那愁绪寥寥如小谭波纹,无声无息。
“父亲和兄长选择了梁苏年,你别怪他们,他们也是为了家族被迫为之,自你走后,父兄心中苦闷自抑,常于深夜结伴饮酒,令人唏嘘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宗月声音中不带任何情绪,她面无表情。
苏宗岚无法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什么,想也知晓她不会那么快原谅家人,深夜寂静,她的叹息声绵远悠长。
“你不愿意原谅父兄,有时间就去看看母亲吧。”许久之后,就在宗月以为她已经睡着时,苏宗岚又开口道。
“母亲?”宗月语气中隐有几分犹疑。
“自母亲知晓父兄那夜做的事情……”苏宗岚闭了闭眼:“母亲迁居皇家寺庙,与太皇太后住在一处,潜心礼佛,至今不曾面见父兄一面。”
“皇寺生活何等清苦?父亲怎能任由母亲住在那里?”宗月语气惊异。
苏宗岚苦笑:“父亲也不想,但母亲闭门不出,不愿意见到父亲。”
“前些日子梁苏年冷落我、宠幸其余妃嫔,此事在京都并不是秘密。”
“父亲去见母亲,母亲只说她生平两个女儿,长女被父兄嫁入皇宫囚笼,幼女险些为父兄围杀。她只是个内宅妇人,没有什么大志向,只想儿女平安。”
“如今既然父亲当了害死女儿的刽子手,那她就当做从未嫁给父亲,要与父亲和离。”
“皇家寺庙,青灯古佛。母亲久居于此,父亲毕竟不好常去,去了也无法挽留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宗月近乎失声。
她闭了闭眼,想及母亲,惊觉自己忽视母亲良多。
此生因与前世走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,她在外抛头露面,对内宅却关心甚少。
每每在苏家住着,她最常见到的都是母亲,除了定时请安,她竟很少有与母亲独处时光。
而母亲是父亲的贤内助,既知她忙碌,便不会凑到她身边。
与母亲少数几次的交集,皆因母亲忧心她所起。
她并不是个孝顺的女儿,宗月心想。
“对了,今夜过后,你是否要离京?”苏宗岚想起什么,又问道。
回应她的却是宗月一片均匀的呼吸声。
锦被中充斥着属于苏宗岚的味道,对于连日赶路许久未能合眼的宗月而言,那是久违的安心的味道。
周身被这种味道包围,她入睡很快。
然于第二日清晨,在宫女们入宫伺候苏宗岚洗漱之前,宗月又离开了。
苏宗岚醒时,身侧已没了温度。她盯着那块地方,若有所思,终是无奈叹息。
她的小妹,来无影去无踪,她已经习惯了。
之后的几天,每每入夜,宗月便会飘荡来皇宫,与苏宗岚同床而眠。
苏宗岚在后宫不是没有部署,在那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前提下,宗月基本没被人发现过。
这座皇城一如以往的安宁,无人知晓他们曾经的端王妃,宗月来了。
宗月绝口不提回雁门关的事情,苏宗岚起初还问,后来宗月三缄其口,她隐隐约约猜到什么,也不问了。
左右人如今在她这里,她看着就好。
最先知道宗月在京都的人,是苏嫣然。
苏嫣然恢复单身,一直没有再嫁。手里握着梁苏阳留下的巨额家产,又是苏家功臣,小日子有滋有味。
唯有一个,她的肚子日渐大起来了。
瞧着那大小,甚至隐隐有两三个月了。
接到季宁远信件时,苏嫣然正在皇家寺庙山脚下。
她是去拜访太皇太后、顺便拜访苏夫人的。
先是收到信,而后看见皇家寺庙门门口多了一辆眼生的马车,微微眯了眯眼。
前后连贯的如此流畅,令她想不怀疑都不行。
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,苏嫣然下了马车。
皇家寺庙内。
太皇太后占据了大半地方,苏夫人只蜗居一角。
宗月正坐在苏夫人对面。
“母亲。”宗月低眉顺眼:“女儿来迟了。”
苏夫人眼眶红红的,闻言不自觉捂住嘴,抑制住自己的哭声。
“你何时回来的?”
“回来……还走吗?”苏夫人语气中带了期盼。
“不知走不走。”宗月垂下头:“应当是要走的吧。”
明月阁和摘星楼都在雁门关,短短两年两次迁移,她不能让他们再大动。
因此无论她与梁苏暮是否还会在一起,她都会回去雁门关。
“好,好。”苏夫人语气略带失望,然眼角满是笑意:“能回来就好。”
“听闻母亲与父亲……”宗月一句话还没说完,就被苏夫人打断:
“你好不容易回来,我们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。”
苏夫人一句话回绝宗月所有想问的问题,又开口道:“你与你丈夫现下如何?感情可好?什么时候要个孩子?”
宗月:“……”
她面有为难:“母亲……”
苏夫人却只当她是羞涩,拉住她的手:“旁的事情你不必考虑,凡事只消自己开心就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