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醒后的宗月没能忘记昨晚梁苏暮说了什么。
摄政王府对她从不设防,杨管家更是对她亲热无比。只要稍作打听,就知昨日摄政王府发生了什么事。
得知消息的宗月神色冷然。
苏嫣然啊,她笑。
前世没能与苏嫣然正式起冲突,没想到今生却迎面对上了。
只是她才刚回家不久,苏嫣然有正是苏家功臣,她实在不忍立即做些什么,恐让父亲在苏家没有颜面。
她只身去寻了皇甫雅。
苏嫣然不是与皇甫雅交好吗?皇甫雅不是她一大助力吗?那她就断其臂膀。
窥探她的男人,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啊。
“宗小姐来做什么?”皇甫雅神色平淡。
皇甫家主和皇甫临早在千堂会结束后就回去了,有明昭帝当初那道命令在,皇甫临无法在京都久居。
而皇甫家主留在京都,委实太过打眼。
皇甫雅不愿离开,她一人独居在皇甫家置办的别院里。
宗月静静凝望她。
几个呼吸后,她轻笑道:“当初皇甫小姐跪于苏家门前小产之时,心中可还畅快吗?”
皇甫雅神色微变:“宗小姐这是什么意思?”
她不甘示弱反击道:“难不成以为自己成了苏相义女,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?可惜山鸡永远只是山鸡。”
“我只是想说,”宗月垂眸,神色淡淡,冷嘲道:“当日苏嫣然也在兄长屋内,不曾对皇甫小姐伸出援手,难不成不过几月,皇甫小姐以为,你二人便能成为至交好友吗?”
皇甫雅嗤笑:“我道你是来做什么,原是欲令我二人合作瓦解。可是……”
她直视宗月,语气毫不客气:“宗小姐凭什么?你觉得,你配吗?”
宗月挑眉,没有接她话茬,笑而不语。
笑皇甫雅天真,笑皇甫雅蠢笨,笑前世的自己不堪一击。
等笑够了,她才冷了脸,正色道:“皇甫小姐嫁入东宫后日子过得快乐吗?靠杀原配偷来的婚姻,结果往往不会太好啊。”
皇甫雅陡然脸色难看。
“倘若宗小姐来就是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,我想我可以送客了。”她冷着脸道。
“这也算是没头没尾的话?”宗月反问,语气讥嘲:“皇甫雅,你当初勾结太子给苏宗月下药,在其弥留之际揽着太子前去示威,令苏宗月生生含恨而死。”
“这一年多来,你可有良心难安的时候?”宗月问道。
她的仇人原本也只有皇甫雅、太子、明昭帝三个。
只是在丰满羽翼的同时她遇见梁苏暮,也因此得到救赎,对于前世恩怨实际看开不少。
因此她没有急着对付那些人。
然而阴差阳错之下,太子薨逝、明昭帝卧病再难站起,昔年仇敌,如今也只剩皇甫雅一个没得到报应了。
等皇甫雅死了,她再夺了明昭帝的天下,令其亡国,岂不美哉?
“一派胡言!”皇甫雅明显情绪激动,她霍然起身,招呼她的婢女:“来人,送客!”
但四周静悄悄,方才被她屏退的下人一个都不曾出现。
皇甫雅心头产生几分不好的预感,却见宗月站起身,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。
“你做了什么!?”皇甫雅怒喝道。
“不过是让他们小小睡一觉罢了。”宗月微笑。
她既然敢来这里,说要断苏嫣然臂膀,自然不会无所倚仗。
京都的摘星楼已然成长为庞大力量。
对付一个守卫薄弱的皇甫家别院,绰绰有余。
“你想做什么!?”皇甫雅额间有冷汗滴下,到底是贵族女子,她面上还是强作镇定。
宗月忽然伸手,掐住她的脖子。皇甫雅只脚尖点地,整个人竟被宗月提到空中。
皇甫雅大骇,脸色因血液不同而骤然涨红,她惊慌大喊:“不,你不能杀我!我是皇甫家嫡女,你不能!”
宗月瞧向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必死之人:“你可知晓我为何对苏宗月临死前场景如此清楚?”
她嘴角突然绽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:“因为……我就是苏宗月啊。”
宗月语气轻飘飘,被她提溜起的皇甫雅却瞬间大叫: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”
那一刻的宗月宛若鬼魅。
“不是我,不是我,求求你,真的不是我!”皇甫雅心神已经开始恍惚,双目无神,只嘴中一直为自己辩驳。
“我当初动心思嫁给太子,其实是季宁雅的主意。”皇甫雅突然道。
宗月眼神一闪,掩住心中诧异,听皇甫雅继续说下去。
好在皇甫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丝毫防备:“原本父亲更属意站在世家阵营,是季宁雅有意无意撩拨,令我对太子情根深种。”
“恰巧皇室找上门来,许下丰厚报酬,父亲才开始动起拥护皇室的主意。”
“还有还有,”皇甫雅一惊一乍道:“当初你被下毒,也是季宁雅给你下了第一道毒引子,我和太子才接手的。没有那一道毒引子,我们无论如何不会下毒成功啊!”
她竟是浑然将宗月当成了苏宗月。
那头,宗月心中却因她的话掀起了滔天大浪。
她与太子虽早早定下婚讯,可听皇甫雅口风,季宁雅分明是早早诱导她爱上太子!
这个早有多早?是她们十岁之前还是十岁之后?季宁雅不可能平白无故如此,最大的可能便是家族授意。
季家竟从那么早就开始布局了吗?他们是为什么?又为什么季宁雅说的话,皇甫家就会听?
重重谜团萦绕在宗月心中。
皇甫雅还在说着没有意义的疯话。
“主子,怎么办?”时羡无声无息出现在宗月身后。
方才听皇甫雅说起季宁雅和季家时,他情绪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。
“还能怎么办?”宗月扯了扯嘴角,瞧着装疯卖傻的皇甫雅。
平心而论,她不相信皇甫雅心智如此脆弱,不过是被她稍稍吓了那么一下。
要么就是这一年来良心不断受到诘问,夜夜难安。要么就是装疯卖傻想逃过一劫。
“将这药丸喂给她。”宗月递给时羡一粒药,语气意味深长。
这一颗药下去,无论皇甫雅是真傻还是假傻,都会变成真傻。
时羡顺从地接过药,向皇甫雅走去。
果不其然,在时羡强制给装疯卖傻的皇甫雅塞药时,皇甫雅眼眸中陡然清醒。
但她如何对抗得了常年训练的时羡?几乎是片刻的功夫,皇甫雅便吞下了那药。
眼神再次浑浊恍惚,与先前不一样的是,她大抵永远无法清醒了。
后续事务摘星楼会为她处理好,宗月缓缓向门口走去,留下一声叹息。
她深深闭眼。
前世的仇怨,如今几乎已是过眼云烟。
皇甫雅没落于她之手,而太子死于他最信任的父皇之手,也算得到报应。
其实她不仅想要太子死,更想要太子亡国。
去摄政王府勾引梁苏暮失败铩羽而归,第二天一觉醒来自己的好盟友突然疯了。
苏嫣然听闻消息一阵儿恍惚,不可谓不惊诧。
原本一直好好的,怎么可能一夜变疯?皇甫雅分明是为人所害!
但皇甫雅如今在皇甫家地位低下,不似她。皇甫家无人为皇甫雅撑腰,而在天子脚下,有能耐无声无息处理皇甫家嫡女的,也只有那么几个。
苏嫣然不愿细想下去,只能直呼倒霉。
当然,那是后话了。
眼下摆在梁苏暮和宗月面前的是另一件迫在眉睫的事:
辽东境遇果真如梁苏暮所料,不知秦良玉入京后发生了什么,总之辽东皇帝没有降罪秦家,而秦良玉依旧磨刀霍霍向边境。
用梁苏暮的话说,秦良玉天生的打仗天才,有她坐镇辽东边境,陈将军应付的很是失利。
梁苏暮必须回去。
可上次出发前那个困难又摆在二人中间,此次甚至比上次形势更加恶劣——
京都局势愈发白热化,一旦梁苏暮离开京都,也许等他回来时,云梦就不姓梁了。
梁苏暮眼神复杂,眉眼中皆是担忧。
他将宗月接到了王府,轻吻她的额头。
“我欲令宗瑾和李恒替我坐镇京都,也会留下部分兵力给他们,以备不时之需。”他道。
“我只怕……”梁苏暮面色隐有犹豫。
只怕双方都是宗月至亲之人,皇位之争不可能是杯弓蛇影,充满了暴力与血腥。
无论哪一方出事,夹在中间的宗月心里都不好受。
宗月也……沉默了。
这分明是一道无解的难题。
最后只能轻叹一声,也罢。
“顺其自然吧。”她道,眸光澄净:“全凭自家造化。”
梁苏暮无声颔首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满含歉意的声音响起:“原本说好回来娶你。”
可边境战事一波三折,宗月摇身一变成了苏相义女。苏相得知她就是前世苏宗月,再想娶她难上加难。
“不过这次,”他坚定道:“我与你说好,待我得胜归来,我便娶你。”
“好。”宗月点头。
不说那些丧气话,梁苏暮一定会平安回来,她也一定能等得到梁苏暮娶她。
两人对视,所有情绪,尽在不言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