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当宗月在云城慢吞吞调整状态、转换情绪、岁月静好的时候。
这个国家的政治中心正在发生剧烈动荡。
当日实名举报摄政王的摄政王心腹,陈将军,于苏家重重高手护卫漩涡中重伤苏相,后逃脱。
他披头散发,浑身血迹,整个人如血刹修罗,一路狂奔至皇宫门前,敲响鸣冤鼓。
据路过人的回忆,他当时高喊:“苏家以亲人迫使吾污蔑摄政王,然摄政王于吾知遇之恩,自他入狱,吾寝食难安。”
“摄政王私自铸造武器库的证据系吾伪造,真正罪魁祸首是吾。”
他目眦欲裂,身前放置着他私自铸造武器库的证据和泣血之书,一遍又一遍击响鸣冤鼓,所见之人无不掩面,言其冤屈冲天也。
只是皇宫之中的天子宛若活死人,苏相重伤昏迷,摄政王、苏宗白入狱。
倾云梦朝野,竟无一人能对此事做主。
最终还是由深居后宫、数年不问政事的苏太后出面,厉斥陈将军,接其血书与证据,再入深宫,自此杳无音讯。
陈将军大恸,于鸣冤鼓前日日磕头,求苏太后主持公道。然苏太后对此不闻不问,时人皆言:苏家在京都一手遮天至此,国将姓苏也。
原苏相昏迷后,京都传太后懿旨,罢朝十日。
然三日后,摄政王派以朝之大事不可拖延为由,强逼众臣上朝。有不上朝者,皆处军棍五杖,强拖入宫。
摄政王以军队起势,其麾下武将众多。苏家派系官员皆文官出身,力小体弱,自诩斯文,平生从未见过如摄政王麾下众将野蛮无耻者!
朝会上,摄政王派智囊李恒李大人,拿出已被苏太后偷偷销毁的陈将军血书与证据,同时,宗瑾宗大人将陈将军五花大绑至朝廷,痛哭流涕自请责罚。
苏太后脸色铁青。
摄政王派系据理力争,言陈将军私自铸造武器库一事证据确凿,反观苏家设计陷害摄政王,其心可诛。理当迎摄政王回朝,严惩苏相。
苏家派系自然不肯同意,两派争吵面红耳赤。
摄政王派系众官员吵架粗鄙,嗓门极大,如靠嫩娘、茅房、小瘪三、贱杂种之类词汇层出不穷。
苏家派系众官员吵架斯文,处处引经据典、指桑骂槐,更有甚者写檄文辱骂摄政王派系且广而告之。
摄政王派听不懂苏家派所言何物,但并不妨碍他们猜出是骂人之言,当即两袖一挽,叉起胳膊与其对骂。
摄政王派系,胜在声音大、语句粗鄙,侮辱性极强。
苏家派系,胜在文采出众、典故频繁,自有韵律风格,摄政王派系极难打断,每每憋至脸色通红。
接连数日,云梦京都朝堂两派相争,与平民集市砍价无异。
及至众官员被逼上朝第五天,摄政王派系有人抬恭桶上朝,但凡有反对摄政王出狱者,皆以粪水泼之。
有苏家派系老顽固不信邪被泼,老脸尽失,当堂撞柱自杀。后救助及时,仅受伤。
偏生摄政王派系人不要脸、武艺高强,无人敢上前阻之。
整个京都俱被其无耻、胆大包天行行为震惊!
要知道,天子虽如活死人,可还在朝堂上啊。
恭桶粪水四溢,泼老顽固的时候,真的没有溅到天子身上吗?
这万一溅到了……
但无论如何,恭桶粪水、朝堂人命……这些事情接二连三加起来,苏太后再不能对摄政王派所求置之不理。
陈将军呈上的证据毫无破绽,对自己私自铸造武器库一事供认不讳,摄政王派系又咄咄相逼。
最后苏太后只能咬牙切齿:“摄政王无罪释放!”
摄政王派顿时欢呼。
只听苏太后又道:“陈氏私自铸造武器库,污蔑苏相,罪无可恕,秋后问斩!”
她自以为能打击到摄政王派,毕竟陈将军曾是摄政王手下得力猛将,殊不知摄政王派众人只是左耳进右耳出,丝毫不放心上。
做这件事前,他们就已经将陈将军结局想好了,没什么好意外的。
他们自然没想着能借此事扳倒苏相,不过目的达到,对苏太后明目张胆的偏袒视若无睹罢了。
徒李恒回忆起前些日子陈将军在牢中梁苏暮跟前说的话。
“王爷待我恩重如山,我却背叛王爷,愿以死谢罪。只求王爷对思吟照顾一二,不要让她被那苏氏蛮子欺侮了去!”
彼时陈将军刚被苏宗白逼迫答应揭发梁苏暮,便被梁苏暮察觉。
梁苏暮将他唤去,陈将军并未狡辩,只跪在梁苏暮跟前,老泪纵横。
梁苏暮神色淡定:“以死谢罪不必,你可以将功补过。”
便有了陈将军刺杀苏相之事。
而梁苏暮出来后,陈将军便被判处秋后问斩。
梁苏暮于其中运作,终用死囚替换陈将军去死。他的本意是想让陈将军换个名字继续待在他麾下,而陈将军自知有愧,终自请离去。
当然,这是后话了。
此时的梁苏暮忙着处理一件更令人振奋的事情——若陈将军没按约定刺杀苏相,他为自己准备的另一条后招。
正值朝廷混乱之际,苏相昏迷,苏宗白入狱,还政多年的苏太后对苏家派系不清不楚,梁苏年一直被苏相提防,甚至比苏太后更对苏家派系两眼一抹黑。
苏家派系群龙无首,苏相积威多年,没人不长眼去挑战他的地位,也就导致当变故骤然来临,苏家派系无一人能临危受命,力挽狂澜。
京都局势,瞬息万变。
前段时间尚是摄政王一派危矣,而今就变成了苏氏高墙摇摇欲坠。
苏家一派将目光放在了苏宗白身上,众人集体入宫,求苏太后赦免苏宗白,将其从牢中放出。
本来非礼自己隔房妹妹就是匪夷所思,而且哪怕是真的又如何,不过是些绯色新闻,无伤大雅,在危急的政治局势前不堪一提。
政治斗争稍有差池,就会失之万里。他们这些人,个个都是拿着家人的性命在朝廷斗争。
这是一场没有见血、没有冷兵器的战争。
苏太后早就等着这一天到来,她在寝宫装模作样端了会儿架子,走完流程,便走至朝臣跟前。
她先是痛斥苏宗白一番,而后又说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苏宗白也罪不至此等等。
就在双方都心知肚明走完这一套流程,苏太后那句‘赦免苏宗白’已经到嗓子眼的时候,梁苏暮来了。
所有人如临大敌,皆神色警惕瞪向梁苏暮!
“太后娘娘是想赦免苏宗白吧。”彼时站在他们面前的、年轻而俊美的摄政王淡笑道。
那笑容风光潋滟,竟令在场许多敌方官员都恍惚了眼……
有此皮囊,哪怕有朝一日梁苏暮输了,也能借此立足。
而他们这些人……众人齐齐对视,皆在同僚眼中看到默契而意味不明的暗芒。
到了那时,他们这些人十分愿意为梁苏暮提供助力呢!
但现在还不行,眼前人还是摄政王,手握大权,拥兵数十万众。
“是又如何?”苏太后咬牙切齿:“哀家竟连赦免一个人的权力都没有了吗?”
“太后娘娘自然有赦免人的权力。”摄政王眯眼,模样跟老狐狸一般无二:
“但娘娘久居深宫,对前朝事不清不楚,还是不要随意赦免的好,当心为自己带来祸乱。”
“微臣乃陛下亲封摄政王,原先为人所害,如今清白归来,这些事还是由微臣代劳吧。”摄政王悠悠道。
什么是摄政王?
当国家主权完整、中央集权强大稳定时,天子怎会加封摄政王?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!
甚至当天子病弱,却后继有人如倾力培养的太子时,朝廷更不需要摄政王来抢夺储君天下。
只有如现在一般,天子意识全无、储君薨逝、丞相重伤,整个朝廷没有任何能主持大局的股肱之臣时,摄政王才有机会彰显他的威势。
真正的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!
当日封梁苏暮为摄政王实为无奈之举,谁也没想到他会活着回来。
后来他活着回来了,却刚踏入京都城门就锒铛入狱,便无人将其放在心上。
以至于所有人都忽视了梁苏暮身上还有摄政王的名头存在!
当初一念之差,终令苏家派系自食恶果。
苏太后脸色难看,张了张口:“哀家想做什么,就不劳摄政王费心了!”
“若是娘娘赦免旁人,微臣管不着。”梁苏暮挑眉:“但若娘娘要赦免苏宗白,那不行。”
苏太后勃然大怒,她愤而将手中佛珠重重摔在地上。
珠子杂乱滚动,众人敛眸跪地:“太后娘娘息怒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!苏宗白有何大罪?”来自太后的凌厉女声响起。
梁苏暮早知她有此一问,并不恼怒,反而微微一笑,扬了扬手中证据:“他贩卖私盐,达上千石之多。”
苏太后瞳孔微缩,下意识后退半步!
制盐乃国家管制,非经允许不能贩卖。
但海水就在那里,且云梦大片领土都有洛水河流经。
不晒白不晒,不卖白不卖,所以很多人都看上了这条发财之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