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两人如此轻易和离又实在太……
苏夫人望着宗月,许久没有说话。
良久,她才叹一声:“也罢。”
“左右我还活着,断不会叫我儿受委屈。既然梁苏暮已背着我儿有子嗣,和离也罢。”
想及苏嫣然,她脸色显然不好看,抬手抚摸宗月短发,目露歉意道:“我与你父亲决裂,长居皇寺,竟不知苏嫣然何时怀有身孕。”
“我也没想到。”宗月应声:“母亲无需自扰,苏嫣然既敢如此,定是早有筹谋。恐怕您在府中也未必能发现。”
她自然而然握住苏夫人的手,目光真挚:“女儿不能长久留在京都,母亲务必保重身体。”
“我省得。”苏夫人眼眶红了。
母女二人对视,皆是眼眸通红,无语凝噎。
……
从皇家寺庙出来,苏嫣然只觉心情大好。
季宁远的来信已被她碾成粉末,她伸手,仔细瞧着自己涂了丹蔻的指尖,眸中闪过讥诮。
“主子,我们可要回潇湘别院?”心腹丫鬟恭敬问道。
“不必。”苏嫣然丹凤眼微微眯起,轻抚小腹,意味深长道:“我们去苏府。”
苏家。
收到苏嫣然求见的消息时,苏相与苏宗白父子揉揉眉心,彼此对视。
苏嫣然这个时候来干什么?
“请进来吧。”苏相摆摆手。
苏宗白静坐不动。
京都与雁门关联合,对京都也有好处。至少局势稳了,他们足以在这乱世中喘过气,方方面面都要顾及,今日他就是来与父亲商量这些的。
苏嫣然盈盈走入。
“见过苏相,大哥。”她浅浅福了福身。
“六丫头来做什么?”苏相语气里不带一丝情绪。
苏嫣然是二房幺女,在苏家排行老六。
闻言,苏嫣然下意识抚住小腹。
“我今日来,是有些事情要与您说。”她微笑:“我腹中怀了梁苏暮的孩子。”
“什么!?”还不等苏相有反应,苏宗白霍然起身,死死瞪着苏嫣然,声音冷酷: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腹中怀了梁苏暮的孩子。”苏嫣然并不惧他,重复了一遍。
苏宗白再未忍住,起身上前扼住苏嫣然脖子,咬牙切齿:“你竟如此胆大。”
他这一系列动作太快,苏相都没反应过来。等他好容易反应过来,顿了顿才抬手,冷漠问道:“何时的事?”
他拳头握的紧紧的。
宗月是他最疼宠的幼女,梁苏暮是他为宗月选的夫婿。
如今,就在他眼皮子底下,梁苏暮竟与苏嫣然颠龙倒凤,甚至苏嫣然先宗月一步有了孩子。
他眼底无意识流露出杀意。
被人掐住脖子,苏嫣然面上依旧没有任何惊惧之色,神色如常道:“当初梁苏暮在京都入狱,身上是中了药的。”
“彼时我尚在宫里,把握后宫,自是使了法子,暗中寻了梁苏暮成事。”
她语气不缓不慢,说罢,却觉掐她脖子的力度越发紧,苏宗白眼神阴鹜,阴恻恻道:“那你竟敢来我与父亲面前。”
苏嫣然难道不知,宗月在大房何等受宠吗?
“有何不敢?”苏嫣然挑眉,眸中闪过脸色,抬眼冷笑着望他:“我是真正的苏家女,身上流淌着苏家的血脉。”
“宗月不过是一个养女,难道大哥还想为了一介外人杀了我不成?”
“恐怕就是大哥想,族中叔伯也不会同意吧。”苏嫣然语气讥嘲。
她回苏家,是顶着心系苏家的大义回来的,是苏家的有功之臣。哪怕时日久了,可苏宗白若真的因此想杀她,恐怕也会叫族人寒心。
她既然敢来这里,自然不怕被苏相和苏宗白追究。
自始至终,她与大房都是敌人。
“若我顶着族中叔伯压力,非要你死呢?”苏宗白亦冷笑:“谁说一定要以这个由头叫你死?想要你死的天衣无缝,轻而易举。”
苏嫣然没有说话,眉眼冷厉,死死与苏宗白对视。
良久,她才一字一句道:“大哥可要想清楚,我所作所为,全是为了苏家。梁苏暮在雁门关称帝,却至今没有子嗣。我怀着孕去雁门关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,大哥自然懂。”
“你以为梁苏暮会叫你活着去雁门关?”苏宗白气笑了:“你凭什么?”
“我自然不确定,所以我来了。”苏嫣然镇定自若。
说到这里,她抬手,奋力甩开苏宗白,而后跪在苏相面前:“如今雁门关与京都联手,但那是为了抵御共同的敌人——岭南季家。”
“日后总不可能一直联手,迟早有撕破脸皮的那一天。”
“我愿为伯父手中利刃,自愿前往雁门关,以身犯险,担当家族眼线。”
“父亲!”见苏嫣然话落,苏相没有立刻回绝,苏宗白急了。
他脸色阴沉:“此事绝对不可!平日里,苏嫣然何时有舍身为家族的自觉?”
若真的有,也不会对二房夫妻不冷不热、对大房不冷不热,从东宫后来后不久就住在潇湘别院了。
苏相面无表情,闻言,神色淡淡瞧了苏宗白一眼,不怒自威:“你先退下。”
苏宗白张了张口,自觉失言,想说什么,最后还是无可奈何退到一旁。
苏相这才将目光落在苏嫣然身上,仔细又冷漠审视她。
“宗白说的有理。”他垂眸,神色冷酷:“宗月是我最宠爱的女儿,哪怕是义女。为了她要你死,也无不可。”
“伯父身为家主,若觉此举问心无愧,我不敢有怨言。”苏嫣然叩首。
苏相顿时嗤笑出声。
“你哪是不敢有怨言,分明是满肚子的心思,以前是我小瞧了你,本想到我这苏府还藏了你这么一号人物。”
苏嫣然不语。
“你想去雁门关,自然可以。毕竟你腹中孩子的父亲是梁苏暮,也该让梁苏暮知情。挑拨离间,当是你的任务。”
“只是你用什么跟我保证,你去了雁门关,嫁给梁苏暮,还会一心向着苏家?”
苏相冷声问道,毫不委婉。
“父亲!”苏宗白惊呼出声。
苏嫣然直视苏相,启唇:“雁门关众人知我出身苏家,怎会全心全意信赖我?”
“我自出生以来,日日被教导当为家族献身。我是苏家一份子,永远忠心于家族。不一心向着苏家,又该向着谁?”
“我以我的性命与名誉起誓,终我一生,将永远为家族献身。但有所请,碎骨不辞。”
她说话铿锵有力,话落,苏宗白怔住,下意识攥紧手心。
如此誓言,可谓重誓。
他明白,苏相自也明白。在听到苏嫣然发誓的一刹那,他就知道此事无法回旋。
本也无法回旋,已经凭空多了个孩子出来。
“既如此,你去吧。”他不自禁心中喟叹,终是松了口。
苏嫣然起身离去。
苏宗白捏紧拳,寒着脸,不发一言。
父子二人间气氛已变。
“你要以大局为重。”苏相没多说什么。
“她是苏宗月,是您的亲生女儿,曾经为了家族献出一条命。”苏宗白冷冷反驳道。
“当初她在牢中嫁给梁苏暮,是您一手操持,甚至都没让母亲、皇后与我到场。”
“现在梁苏暮不声不响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,您不找那女人麻烦也就罢了,竟上赶着将那女人送到梁苏暮身边,给小妹添堵。”
“父亲,您真叫人失望。”
“那你说,当如何?”苏相猛地拍了拍桌子,眸中隐有晶莹:“若你坐在我这个位置,你当如何?”
“你向来比为父理智,难道你想不明白,放苏嫣然去雁门关,对苏家有利无害!?”
“你是能懂的。”他喟叹一声,面上老态尽显:“你口中的小妹,现在已经是雁门关的皇后了。她站在我们的对立面,是我们的敌人。”
“没道理为了敌人,处置对苏家忠心耿耿的。”
苏宗白愣在原地,苦笑着垂眸:“只怕,日后再见,永远是敌人了。”
苏相没有说话。
苏宗白心痛,他何尝不是呢?
-
岭南。
季宁远与眼前男子久久对峙。
“季家将东西准备好就行,在下会派人来取的。”
战玉轩已经得知宗月在岭南的遭遇,说话毫不客气:
“在下还有事,就要离开岭南了。”
季宁远似笑非笑。
他用手轻轻敲打桌子,似有犹豫道:“岭南与贵国这桩生意实在太重要,公子若不在岭南盯着……本少主心中不安呐。”
战玉轩望着他虚伪的脸,心中无语。
像季宁远这样的人,也会心有不安吗?
他冷了脸,侧过头:“咱们明人不说暗话,我来云梦寻的人无非就那么一位。她在岭南经历了什么,季少主心中有数。”
季宁远似乎十分惊讶:“公子在说什么?本少主听不懂,您要寻的人是谁?”
他心中冷笑,当日战玉轩在岭南停留,用的借口可不是寻人。
闻言,战玉轩没有说话,只定定地瞧着季宁远。
季宁远面上笑意逐渐冷下来,他顿了顿。
“也罢,公子出身北荣,岭南也没有立场过多置喙您的行为,更不能将您就此禁锢在岭南。”
“公子想离开,便离开吧。”
“不过本少主劝您一句,这可是云梦国呀。”
“我自然清楚。”
战玉轩冷哼一声,扬长而去。
他带着战雅丹,向雁门关方向前进。